时间定格在顾昊东初次吐真言后的第三天。
这日一大早,赵奕雅如同往常一样去给方家二老请安。
赵奕雅来的比较早,她跟二老道过早安之后,便在侧边的凳子上坐了,慢慢地喝着热茶。
不多时,李香玉、凌语如也先后来给二老请安。不多时,方家各屋诸人都齐聚方家正屋。
只听闻方老太太面带微笑,对李香玉说道:“香玉,如今你有孕在身,行动多有不便,请安可以免去了。”香玉轻声应到:“嗯,谢谢太太。”
正屋里寂静无声,凌语如打着呵欠,轻声、散漫地说道:“都什么时代了,这城里名门望族也没几家还兴请安这一套了!”她说完才发现众目睽睽,慌张地用手捂着嘴巴。
方老太太听闻这么一句,用严厉的眼神瞪着凌语如,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怎么,请个安有这么难吗?别人家是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着。请安是方家多年传下来的规矩,我当家一天,这规矩就得延续下去。”
众人纷纷应和着“是”。
方老太太打量了屋中诸人一番,接着说道:“还有,今天我要特别说明一件事,就是前几日有人在香玉的汤水里擅自加红花的事。这事我先不论加红花者出自什么样的动机,我只知道这差点要了我孙子的命。当然,方府上下,是谁有这么狠毒的心思我也心中有数。”
方老太太再次打量了诸人一圈,目光锁定在凌语如身上道:“念在如今我孙儿平安,香玉身体也已无碍的份上,我暂且不予追究。这事的人证、物证我都已妥善搜齐并做了妥善安排。如再有胆大妄为之事,我定不轻饶。好自为之吧!”
凌语如被方老太太看的遍体生寒,不敢言语。
“好了,没事的可以散了。奕雅,香玉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待众人走远,方老太太一改刚才的严肃,对赵奕雅、李香玉说道:“我征求下你俩的意见,你们有没有觉得,红花事件的凶手我责罚的太轻了?”
赵奕雅眼睛看了看李香玉,得到李香玉点头示意后,对着方老太太娓娓道来:“太太这么做,自有太太的考量,我们听着便是。而且,我们需要的,倒不是重罚,那毕竟已是过去之事。我们只是希望,以后能有个清静、平安的日子可以过。”
“你们如此体谅,我就满足了。我当这个家一天,就尽力满足你们的愿望,给你们一个清静、平安。”
突然,屋外传来一个男子声情并茂的吟诵声: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李香玉好奇,目光早已随着屋外男声飘去。方老太太脸上一惊,这声音如此熟悉,恐怕又是风雨将至。赵奕雅此时也已辨认出,那男声正是出自于顾昊东。
只见顾昊东今天穿的是一身灰白色长袍,头发略长,整齐梳至脑后,更添几分儒雅的诗人气质。此外,顾昊东手中还拿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油菜花,吟诵完词句之后,低头深情一闻,一脸沉醉。
“昊东,这是做啥?”
顾昊东吟完这首陆游的《钗头凤》,将手中油菜花小心翼翼地放置身旁,噗通一声就跪在方老太太面前。
“小姨,我知道,你一向宠我疼我,可我今天要做的事,却是对不住你,我不敢求你的原谅,所以先跪下,还望小姨不要动气才好。”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有什么事你先站起来说吧。”
“不,我跪着,心里会觉得说的安心一些。”
在赵奕雅、李香玉的诧异的目光中,顾昊东慢慢说起这《钗头凤》的意喻来。
“南宋四大家之一陆游与表妹唐婉鹣鲽情深,恩爱有加。无奈陆游之母不喜唐婉,逼迫陆游休妻。多年后,陆游再遇唐婉,受到唐婉款待。陆游有感而发,写下这首《钗头凤》,苦叹往日恩爱不再以及抒发对唐婉的深深眷恋。昔有陆游,今有昊东,还望小姨成全!”顾昊东说完就用额头朝着地面重重地磕去。
李香玉呆立当场,赵奕雅早已泣不成声。方老太太连忙起身想把顾昊东扶起,但顾昊东继续拒绝起身继续磕着头。方老太太连忙召唤伙计,才将顾昊东生生拖起。
顾昊东额头已经破了,鲜血直流,眼神中却满是坚定。此时他仍不忘拿着那粘有些许血丝的油菜花,喃喃自语:“小姨成全了吧!”
此时屋外拐杖声一声一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已到正屋。原来是方老奶奶。
“我正要去看看几日不见的小雅,听外面丫头们说起,小雅在这里。”方老奶奶说着,目光如炬,一脸的不满,朝着方老太太看去。
方老太太连忙起身,将方老奶奶搀扶至正屋的正位坐下,战战兢兢地站立在老奶奶身边,一言不发。
“我看你当家是越来越不行了!就顾着外人,你看家里人都受了多大的委屈了,啊?”
“当初你们瞒着我,让梓阳娶三房媳妇。你明明知道,小雅是十年前就跟梓阳定的亲还拜了堂,你们娶三房媳妇也罢,竟然还让小雅做三姨太,你们真能干!啊?”
“小雅善良,没给我机会多解释几句,就默默接受了你们的安排。如今,你还让着外人欺负到家里来了是吗?”
方老奶奶几句严肃的话,让当场连同一向威严的方老太太在内,大气不敢出。听到方老奶奶提到“外人”二字,方老太太这才脸上带着难堪的笑意,辩解道:“这是我侄子,顾家少爷昊东呀!”
“那是你亲,相对方家而言,跟外人有多少区别?”方老奶奶一番话,噎得方老太太不知说什么好。
只见方老太太缓缓起身,走到顾昊东身旁细细打量。顾昊东面不改色,目光依然坚定。
忽见方老太太拿起拐杖,就朝着顾昊东雨点般地打去,便打便骂:“谁给你的狗胆,竟然来我们方家抢我孙媳妇?天下女子那么多,你为啥就不开窍?我告诉你小子,有我这老婆子在世一天,你就想也别想!”
顾昊东依然不为所动,任凭方老奶奶的拐杖打在身上。这时赵奕雅再也忍不住了,早已哭成泪人的她走上前去,死命地拉着方老奶奶的拐杖。
“我的小雅呀,我老婆子没有亲孙女,自你进方府,我就当你亲孙女一般对待。如今我怎能容忍这个寡廉鲜耻的男人,毁坏你的名声?”
李香玉忍不住插嘴道:“老太太,这男人是小雅小时候的青梅竹马……”
“谁让你插嘴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着肚子嫁给梓阳。要不是你,梓阳就说不定一心一意对小雅,小雅哪来那么多委屈?”
李香玉被吓的不敢出声。
顾昊东再次朝着方老奶奶跪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方老奶奶说道:“奶奶,并非我有意坏小雅的名声,之前我也一直盼望梓阳兄好好爱护小雅。如今梓阳兄另有所爱,小雅这个三姨太虚多与实。我自问可以一心一意待小雅,所以斗胆请求奶奶,成全了我们吧!”说完还准备用还留着血的额头朝着地板磕去,被方老奶奶用拐杖阻止。
“先别叫奶奶,也别来这一套,不好使。虽然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但这里是方家,在方家就遵循老辈人的那一套,不容你这样胡来!”
大家都没注意赵月是何时进了正屋,只见赵月走到顾昊东面前,伸出手,示意顾昊东起来。赵月见顾昊东还在坚持,只好不再作声,站立一旁,眼中满是对方老奶奶这套说辞的不屑。
顾昊东就这样跪着跟方老太太僵持着。方老太太看着侄子,心中不忍,却也无奈,只是叫来伙计,帮忙给顾昊东流血的额头包扎。
赵奕雅看着顾昊东为了自己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心中万分感动。但碍于此时此景,除了默默哭泣,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赵奕雅当然知道方老奶奶也是疼爱自己的,只是心中天平,早已向着顾昊东倾斜。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方老奶奶继续怒目瞪着顾昊东,顾昊东继续目光坚定地跪在方老奶奶面前。眼看顾昊东就要体力不支,赵奕雅再也忍不住,上前跪倒在方老太太面前。
顾昊东看到赵奕雅也跪了下来,心中顿时一喜。然而,随着赵奕雅的话音响起,顾昊东的心再次沉入无比黑暗的谷底。
“奶奶,你让顾昊东起来吧,我听您的就是了,我不走,我留下了陪着你!”
赵月上前,拉起顾昊东。只见顾昊东身形不稳,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在地。
赵奕雅在泪光中,看着赵月搀扶着顾昊东,一步一步远去,心中燃起的希望,也随着顾昊东的远去,熄灭。
然而,赵奕雅跟顾昊东的感情,这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