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字诺之,太傅白袇独子,少丧父,母溺之,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
既加冠,游船于洛河,落水,幸得救,前尘尽忘。力学,不为章句,性恬淡好古,弗趋荣利,二十四中举,二十七状元及第,受翰林院侍郎。
时世风日下,佞竖当朝,承拂袖归去,放游江,淮之间。
承好梅,常入深山寻梅,善画梅,多奇作。既就稿,随辄焚之。或谓:“何不留之以传世?”承曰:“知音难存,弦断无人听。”
承不娶,无子,好烈酒,大醉,醒,常痛哭出声,哀恸异常,有魏晋名士遗风。正德四十年八月十五夜,醉于洛水舟上,赏月,欲得水中月,溺,年五十二。
——《史书·名士·白承传》
白承走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只在梦中出现的女子,一个看不清楚容颜,不知晓姓名的女子。
世人都以为白承好梅,其实,是那个女子好梅,白承答应过她,要为她种上满园的梅花。
世人皆以为白承好酒,其实,白承好的是那种半醉半醒间,摇曳在眼前的身影,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倩影。
就像现在,在醉眼朦胧的白承眼中,波光粼粼的湖水中隐隐跃出一个少女的身影:
撑着一把血红的油纸伞,伞面上画梅花使用的笔法他熟悉的异常——那是他惯用的画法,伞下少女裙裾飞扬,衣袂飘飘,好想要在下一刻就乘风归去。
不,白承慌张的伸出手,想拉住少女,阻止她的离去。
白皙修长的手半插入水中,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水中的少女花了身影,不见了踪影。
白承醉意涌了上来,身体前倾,一头栽进了水里,嘴里还嘟囔着别,别走。
正在这时,赏月的人群中放起了烟花,啾一声窜上天去,在夜空中炸裂开化作无数流星点点散落,美不胜收,似乎连天也在欢呼些什么。
那一声烟花响,掩盖住了落水声,唯有幽幽漾开的涟漪记得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在水中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白承张开眼,只能看到满眼的碧色。
水面上有莲灯盏盏,载着不为人知的心事,美的如梦如幻。
白承的目光渐渐溃散,意识恍惚,耳畔隐隐传来少女的呼唤声,软软甜甜的,如同细雨霖铃,女子唤道:“回来,回来,回来。”
感觉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白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水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气闷,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朔回从之,来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苏州小镇。
渡口少女驻足凝望,痴痴地等等待着远去的良人,露水打湿了裙摆。
一艘艘的轻舟飞快的离去,像是在逃离这什么,少女眼中的期待渐渐被失望所吞噬,过尽千帆皆不是。
当雾霭渐渐被晨风吹散,熹光自东方的天际散开,少女的倩影像是水波一样晃动了了一下,在白承惊讶的目光中化作了一块一人高的黑石。
江头望夫处,化石宛成形。
两洗髻鬟湿,烟横黛眉青。
离魂悲壮宇,积恨感湘灵。
何事远游客,征帆去不停。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白承遗忘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作为原来的他——许致远的记忆。
记忆中,他不是那个清流里面名声极好的白家家主白承,而是江南水乡一户耕读之家捡来的弃婴许致远。
记忆中的他,不是那个在梦中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白家家主白承,而是和那个少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许致远。
记忆中的他,不是那个加冠之前声名狼藉一场落水后浪子回头的白家家主白承,而是自幼谦恭谨信的少年中举的许致远。
记忆中的他,身边一直有一个女子,
她在他挑灯夜读的时候,为他研墨;
她在他进京赴考的时候,为他送行;
她说,许致远,我等你回来。
少女如花似玉为他而留。
是夜,玉盘高悬,月洒清辉。
沐泽村和以往的夜晚一样,静悄悄的,所有的人家都房门紧闭,千年古樟遒劲的枝桠横梗在水面上,古树身上缠绕的青藤垂入水中,白天看起来宁静与悠然的景象,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诡谲。
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涂山玖差一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五柳先生的桃花源中了,但是眼前的梅林提醒着他,这里确实不是桃花源, 不过也没听说过哪个地方叫做梅花源,难道桃花源中的人突然想吃梅子,就把桃树砍了种成梅树?
涂山玖脑补着,自娱自乐,眼下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诡异的梅林里,四周静悄悄的,可以听见花落的簌簌声和流水的汩汩声。
梅林?梅?难道,与洛娘手里的那把油纸伞上的墨梅有关?涂山玖低头暗忖,突然觉得头皮痒痒的,忍不住去挠一下,然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毛绒绒的
毛绒绒
毛绒
毛
尖尖的倒三角,摸上去触感极好,比他以前在福利院时偷偷摸过的新来的院长那件狐狸皮的大衣的触感好多了,如果没有长在他头上就更好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何陷入梅林中不说,耳朵就这么出来了,不过还好尾巴没凑热闹出来,要不然他这一身衣服就别想要了。
正在涂山玖暗自庆幸时,突然嗅到一股清冷的梅香的味道,不同与身边的梅树上散发的清甜的香气,这股香气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辛稼轩的那一句“暗香疏影无人处。”
等等,刚刚自己并没有闻到这股味道,这股味道是在耳朵出现后才闻见的,貌似,狐狸的嗅觉相当灵敏?那他现在算什么情况,半兽化吗?
涂山玖一头雾水,觉得自己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后智商越来越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