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墨青花如意锁
江南三月烟雨天,无边丝雨细如愁。
而江南的人们却丝毫没有收到这阴雨连绵的天气的丝毫影响,小城喧闹依旧。
“今年春雨赶早,恰好叫我们赶上了,我便说早些做好这油伞是没错的。”街角那家裁缝老店,今年油纸伞又好卖了。
来往于石桥上的人们似乎像是皆撑着他们店那把油伞,一把把油纸伞像是水墨画中晕漾开的花卉,而人群之中,更有一把清丽动人的白伞静立其中。
伞若白莲,而伞下女子广袖罗裙,袅袅婷婷,眉间锁有淡淡的清愁。在路过她家的小酒坊时,少女们轻笑浅浅。“许阿嬷”女子娇俏的声音穿过蒙蒙的细雨,也沾惹上三分水气,吴侬软语,甚是醉人。
她笑的静谧而淡然,坐在酒坊的柜台前,目光柔柔,油纸伞撑开记忆又阖上回忆。脸上细细的皱纹缓缓地舒展,年轻真好,她看着远去的少女在心中赞叹。
一晃儿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昔日那个撑着油纸伞漫步在烟雨中少女,如今人老珠黄。这副摸样,若是下去了,徐郎怕是会文绉绉的来一句:“终此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微霜。”
到时她回他一句什么好呢?许阿嬷的目光变得俏皮,仿佛还是那个言笑晏晏二八少女。
这时一道清泠的男声打断了她的回忆:“阿嬷?借问一句,这条路通往何方?”
许阿嬷,抬眸一看,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好俊俏的后生!只见来的那个少年郎面容精致,薄唇轻抿,面带冰霜,好一个冷面郎君!
不过这个少年打扮甚是怪异,头发削得极短,堪堪及耳。许阿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这般不爱惜?
现在的娃娃们都是这样,前一段时间,李郎中家的大小子不是偷偷去给胳膊上纹了个什么纹身,被李郎中拿着鸡毛掸子追的满街跑,生生让人看了一场笑话。
这个人不是涂山玖还能有谁?
这时说话的正是心情极度不爽的涂山玖,不过任谁,莫名其妙的由黄沙遍地的大漠出现在烟雨朦胧的江南,还是古代的江南,心情都不会太好。
更何况肇事者直接陷入沉睡,任涂山玖怎么呼唤都不醒来。无奈之中,涂山玖三人只好找人问路。
不过,问路也是技术活,在古代,随处乱跑被抓住是要进衙门的。他身上又没有传说中的“路引”,若是随便拉住一个人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玩笑就大了。天青色等烟雨,牢房在等他。经过仔细观察,涂山玖决定从这个目光极为澄澈的阿嬷身上下手。
许阿嬷朝涂山玖手指的方向望去,黑亮的青石板蜿蜿蜒蜒通向远方,许阿嬷的目光恍惚了一下,这条路以前是通往隔村晓泽村的,经过晓泽村走水道就能走到余杭,再从余杭沿运河就能到了京城,只不过如今……
许阿嬷在心中惋惜的叹了一口气,道:“后生,莫问了,这条路是死路。”
死路?涂山玖瞪圆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他特意选的这么多条路中最宽最长最气派的一条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看不中用’。
正在这时,从许阿嬷的酒坊中,摇摇晃晃出来一个面色苍白如纸,身形瘦削的男子,容貌虽不及涂山玖,也能称的上一句美男子。
他微微抬起脸,双目直直的盯着涂山玖,这时涂山玖才蓦然发现他的瞳仁占了眼睛的很大一部分,黑黑的,好像无底的深渊。只是在涂山玖详细看究竟时,男子眼神又恢复了迷离,让涂山玖生出刚刚那一眼是错觉的感觉。
男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直接用衣袖擦了擦嘴,从怀中摸出一两碎银扔在柜台上,才低笑着说道:“阿嬷?何必掩饰?迟早会知道的。不止这一条路是死路,所有沐泽村的路都是死路。谁也别想出去,出去也的回来,就是死了也得回来。”
说着哈哈大笑几声,踉踉跄跄的走了,嘴里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所有路都是死路?谁也别想出去?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人在看向许阿嬷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满是怅然。感觉到涂山玖的目光,满含歉意的笑笑,站起身来,说道:“后生,对住不了。酒坊打烊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去前头问问吧。”说着将酒坊的门关了起来。徒留涂山玖满脑门子雾水站在门外。
“现在该怎么办?”暗自思忖道,打算顺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追过去,好上去详细的问一问他说的死路是怎么一回事。
待涂山玖再向男子离去的方向看去,只见雨声潇潇,不见男子的踪影。
准确的说大街上除了他,在没有其他人了。
撑着油纸伞少女,沿街叫卖的货郎,嬉闹的顽童,都不见了。
整个村子在雨中静默着,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村子,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将村子吞噬。烛光下庄重秀美的民居,如今看来也多了几分阴森。
暗暗攥紧了手中的伞柄,涂山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传来脚步声,混在潇潇的雨声中,不甚明显,但涂山玖是何人,从大漠出来后,身上的灵力都回来了,视力听力比起一般人来说要灵敏的多。
涂山玖从怀中拿出玲珑精致的平安铃,默默在心中念了一句法诀,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坊的门口。
这是平安铃升阶后新有的功能——隐身,不仅仅是隐去身形,连气息都被隐去。不过如果和别人一起使用的话,触发条件是必须与涂山玖有肢体接触。当然,这个条件对于目前孤家寡人的涂山玖来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当然,在之后的某一天,涂山玖会万分感谢这个奇葩的触发条件。
来人渐渐近了,夜色正浓,昏黄的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光亮,显得更加昏暗。
来人是一个半大的小子,面容清秀,背着一个包袱,嘴里嘟囔着:“就为了一个纹身,爹就要把我往死里打。哼,村里的这些老古板们,小爷不奉陪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爷偏不信邪,今天就要闯闯那个传说中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