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归佩服，张杨却也明白，眼前之人，目前终究还是与自己处于两个阵营。苍狼队身死的那三名士兵给张杨上的一课就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内心深处，张杨依然对眼前的这支黄巾军有着同情，然而他不会再那般可笑地因为同情便不愿举起手中大刀。只要是敌人，要么把他消灭，要么让他归顺。这是张杨目前最直接的想法。

一番安抚下来，这些个士气低迷的士兵再次加快了行军速度，波才心中着实轻松了不少，不过想到随时都可能有追兵追上来，他的心中又是一沉。其实波才的心中此时颇多无奈，若是半路上没有遇到这些个残兵，他多半已经行了好远，说不得不久便可以见到大贤良师了。如今他根本放不下这些曾今跟随自己的部下，起兵之前给大家许诺的良田美景不仅没有办法兑现，反倒让大家朝不保夕，波才心中有些自责。如今能做的，就是带着他们一起走，让他们有个方向。

思索着如何鼓舞起众人的士气，波才领着黄巾兵不知不觉穿过了一个峡谷。轰隆隆，一阵犹如地震般的震动响起，波才骇然抬头，便见得前方一块巨大的石头正滚落下来。

“落石，躲开。”波才大喊一声，下意识地勒马后退了几步。巨石从波才不远的地方滚落，吓得波才座下的战马抬起前蹄长嘶一声，险些将波才摔落马下。

惊魂未定的波才还道是山体疏松偶然掉落的山石，这一念头刚刚闪过，身后又是一阵轰隆声，波才讶然回头，见见得视线的尽头，又是一块巨大的山石滚落下来。后面的黄巾兵没有波才那般幸运，还没反应过来，便有数人直接被滚落的山石压在下面。黄巾兵竟是被围堵在了这个狭长的峡谷内。

敌袭，该死，怎么又是峡谷。波才这才反应过来是敌袭。想到自己的中军亦是被围堵在峡谷内无法撤离，波才的心中又是一沉。

一阵声响传来，峡谷两侧各自站起数百名陷阵营士兵，手中强弓已经拉起，箭尖对准了峡谷内的黄巾兵。却是张杨带着陷阵营，绕到了波才的前面，并寻了一处狭长的峡谷设下埋伏。

波才军人数众多，奈何对于行军作战缺少太多的经验，没有断后监测后路敌情的习惯，更是没有派出斥候在前探路的习惯。对于行军作战的常识更是缺乏得可怜，波才带领黄巾将皇甫嵩围困在长社的时候，若是波才能注意到不要依草结营，根本就不会给皇甫嵩火烧黄巾的机会，如此，说不得如今的战况会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追击张杨的时候，波才更是甩下自己的中军，独自带着自己的数十骑想要奔袭张杨，反倒为皇甫嵩所有利用，将中军堵在峡谷内尽数消灭。

如今波才再次率军进入峡谷，按理说有了先前中军被围堵在峡谷内的教训，应该长点经验，提前派出人探查一番，确定安全后再行通过。然而张杨偏生料定了以波才的习惯，还是不会想到派出人探查。这波才果然如张杨所料一般，十分配合地把大军拉进了张杨的包围圈。

“波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给你两条路，一是顽强抵抗，我等将你们全部消灭在下面；二是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你们的安全。”张杨对着峡谷内的黄巾兵大声喊道。

波才两眼犹如要冒火一般，手中大刀遥遥对着张杨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们官军哪有这般好心。兄弟们，这狗日的官兵此次是想要将我们全部在这里杀了，我们跟他拼了。”

说着，波才一夹马腹，想要纵马冲上峡谷。其余黄巾兵一听波才说官军是要将自己全部消灭在峡谷内，心中惊恐的同时，立即不要命地往峡谷两侧冲。张杨见波才根本就不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抬起右手往前一挥。“嗖嗖嗖”两侧的弓箭手立即放箭。虽说陷阵营因为经历了前面的战斗，只余下三百来人，此时人手一把弓箭，又是由上往下近距离射击，一波箭雨下来，直接放倒了两侧冲在前面的一百多人。

一波箭雨下来，本就士气不高的黄巾兵一阵胆寒，不少黄巾兵的脚步不禁放慢了几分。随着陷阵营的第二波箭雨下去，再次放倒一百多人以后，所有的黄巾兵都退了回去，他们已经明白，被围困在此，再多的人往上冲，都是徒增伤亡罢了。两拨箭雨下来，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三百多兄弟，如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尚未死去的黄巾兵的哀嚎，更是让或者的众人心中一阵发寒。

第一波箭雨冲锋的时候，波才纵马本是冲在前面，可是冲了一阵以后，或许是战马自己感觉到冲上去不现实，不顾波才的呵斥，转身就回去了。这一来，倒是让波才躲过了箭雨，保存了性命。

转眼间自己的三百兄弟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死去，波才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命令是多么不切实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三百兄弟便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死，这样波才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自责感。

“狗官，使用如此卑鄙的伎俩将我们围困在这里，有本事你放我们上去正经厮杀一场。”波才伸手拍了拍座下因为不安而不停移动的战马，一番安抚后冲着张杨大声喊道。

“卑鄙？”张杨冷冷一笑，摇了摇头，“你说我卑鄙？波才，我说你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此刻若是站在这里的是你，下面的是我的士兵，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卑鄙？你会不会放我们上来，与你正儿八经地干一场？放你们上来，我找虐啊。”

波才表情一滞，脸上微红，虽说他听不懂张杨说的脑袋被门夹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也能猜到张杨这是在讽刺自己。诚如那个将领所言，若是自己有机会将官军围困在下面，自己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官军全部消灭掉。放掉这个大好的机会不要，那是很傻的行为啊。

想到这里，波才的脑袋终于有点开窍了，如果是自己，肯定都不会这么多废话，直接就下令射杀了。为何这个当官的没有这么做，反倒和自己磨叽这么多？想到当官的之前说的话，波才心中一动：莫非他真是想要招降？

“你是何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趁兄弟们投降的时候将我们全部杀掉？”波才的语气已经有所松懈。

张杨摇摇头，口气中的嘲讽更加明显：“波才啊波才，你看看周围，看看你已经死去的那些兄弟。若非你冲动，他们会死吗？我若想要杀你们，这会儿你们已经全部都是尸体了，你哪里还有机会和我说这么多话？再说，当日晚上，你害我三名兄弟身死，我都没有计较，反而愿意招降你们，难道你看不到我的诚意？”

波才心中一惊，凭着张杨的话一下子想到了他是谁：“是你？！”

张杨点点头：“对，是我。”

波才忍不住心中的惊骇，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再次与自己当初执意追杀的人相遇。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并州军武猛校尉，张杨。”

波才点点头：“张校尉，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当初那三个士兵愿意为了你们舍弃自己的性命？”

张杨明白波才此问的含义，想到朝廷龙椅上那位的昏庸无能，百姓的流离失所，他心中暗叹一声道：“因为我们是有血性的军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凭着兄弟之间的情谊与信任，我们纵横塞北，斩杀匈奴。这种战火下磨练出来的兄弟情，你应该能明白。”

“你杀过匈奴！”波才惊声问道，目光直直地望着张杨。

张杨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是，能够北上抗击匈奴，是我们军人的荣耀。”

波才恍然：“如此，我便明白你的那些士兵为什么愿意为了你去死了。你也算是英雄。”然后波才的话音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愤，“可是你为什么要调转矛头，将刀对向我们。朝廷的昏庸无道，你绝对知道，如此只知道残害百姓的朝廷，你为什么要帮助他。”

张杨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朝廷如何，我不想再说。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以为你们黄巾军就能成事吗？你以为你的大贤良师真的能够带着你们打下一个太平盛世吗？我问你，你连我一个小小的校尉都比不过，你又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战胜更多的官军？”

波才的嘴巴张了张，满脸涨得通红，片刻后辩解道：“你以为我们想要造反吗？要不是那些狗官逼得我们实在过不下去了，谁愿意过这种随时都可能丢命的日子。我们造反，不过就是为了让兄弟们过得好一点，让天下与我们一样悲苦的兄弟们能够有饭吃？我们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