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开袋口,孙坚就面色一变。扔掉手中的袋子,他甩甩手,转过头一脸晦气地埋怨道:“雉叔你真不厚道,这……”孙坚支吾了一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闭嘴不言了。
孙坚不言,反倒更加引起了皇甫嵩和朱儁的兴趣,两人也忍不住走上前,向掉在地上的敞口中望去。只一眼,两人亦是面色一变:口袋中装着的,赫然是一口袋血淋淋的左耳。
“雉叔,这……”皇甫嵩望了一眼其余几个口袋,心中已经猜到七八分,还是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些都是……”
张杨点点头:“回皇甫将军,这六个口袋装的都是贼军中军一部的左耳,大约有五百只。”
“嘶”皇甫嵩和朱儁倒吸一口凉气,皇甫嵩惊声问道:“可有士兵损伤?”
张杨摇摇头,脸上显露出一抹自信:“回皇甫将军,苍狼队有五人受伤,零死亡。”
皇甫嵩和朱儁听得表情一阵巨变,已经无法用精彩来形容。一旁的孙坚从张杨告知其余口袋也是人耳的时候,身形便是猛然一滞。直到这时,孙坚才惊叫一声:“什么,你说的是中军!”
见张杨微微点头,孙坚脸色一变,再次出声询问,得到同样的答复后,孙坚惊叹道:“雉叔大才,坚不及,坚不及啊。想那波才起兵造反开始,那中军便一直是他的依仗。中军杀人最多,装备最好,战力最强。真要说起来,除了中军那几万人,其余的士兵不过都是些摆设。雉叔你能在中军中取人性命还全身而退,坚佩服。”
这一比较,张杨明显胜过自己一筹。孙坚一时有些落寞,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江东男儿当如虎,怎么今日偏偏就输给雉叔了,服归服,心头不痛快啊。坚去透透气。”
说着,孙坚对皇甫嵩和朱儁一一抱拳,转身想要离开。走了几步,孙坚又停住,回过头问道:“雉叔的伤亡如何?”只顾着惊讶张杨敢于进攻波才军的中军的孙坚,自动忽略了张杨他们后来的谈话。话刚说完,孙坚又赶忙摆摆手,“算了,算了。问了也白问,输了就是输了。坚去也。”
“苍狼队受伤五人,无一死亡。”张杨调侃的话音从孙坚身后飘来,孙坚一个趔趄,险些从城墙上摔下去。稳了稳身形,孙坚回头瞪了张杨一眼。
“江东男儿当如虎……”孙坚嘴里哼着一曲江东的小调儿大步下了城墙,再也没有回头。
见孙坚走远,朱儁一脸笑意地回过头:“文台这小子向来不服于人,今日被雉叔压了一头,以文台的脾气,怕是要憋闷好几天了。”
张杨赶紧敛起笑容:“也不知文台是否会因此生气?”
朱儁摇摇头:“他就这脾气,等他这几天的憋屈过去了,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其实他心中已经敬佩雉叔了。”
一旁的皇甫嵩望着六袋贼兵左耳,思索片刻后问道:“雉叔,老夫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贼兵中军被左军团团包围,而左军驻防散乱,毫无规律,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你是怎么穿过左军的包围,突入到中军,还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张杨恭声应道:“回皇甫将军,苍狼队乃是末将在并州时,从八百将士将士中筛选出来的精锐士兵组成,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末将也对他们做过统一的潜伏、化装、暗杀等训练,所以特别适合袭营这一类任务。今夜末将派出探子查探清楚了贼兵的驻防情况,然后便发现中军一部军马驻扎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张杨顿了顿继续说道:“于是末将将苍狼队分作四什,击杀了几个分散的贼兵,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以巡视的名义来到中军,趁他们全部熟睡且没有防备的机会,迅速灭杀了这一部兵马,又趁贼兵没有发现之前赶了回来。”
皇甫嵩这才了然地点点头:“如此,倒是解了老夫的疑惑,不过老夫又有疑问。何以稚叔不袭击散乱的左军,反倒要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去袭击贼军的中军?”
张杨愣了愣,思虑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道:“杨做事总想求一个问心无愧。杨今日斗胆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还望两位将军能为杨答疑解惑。”
皇甫嵩眼睛微微一眯,暗赞“好一个‘问心无愧’”,他笑着摊开右手示意:“雉叔但说无妨。”
张杨再次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如今的大汉朝廷,宦官掌权,奸逆当道。上行下仿,天下各州郡百姓可谓是民不聊生。”
见张杨议论朝政,朱儁的面色一变,就要上前喝止,却被一旁的皇甫嵩拉住,示意朱儁不必紧张。
张杨得到皇甫嵩鼓励的眼神,继续说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当天下百姓失去生存之根本,如此窘境,只要有心之人趁机怂恿人心,让他们叛逆朝廷。叛乱,就成了必然。难道,我们便要因此诛杀所有参与叛乱之人?民乃大汉存亡之根本,若是一味地全部诛杀,只怕会逼得更多人举起反旗。而若只杀首恶,只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只杀那些见了鲜血,只知道杀戮而不顾伦理道德之人,叛贼才会越来越少。”
咽了一口水滋味喉咙,张杨继续道:“左军之中,大多是还没有经历过杀戮的民夫,中军则不同,他们杀过人,甚至为了金银财物,有人将屠刀砍向了自己的同胞。这类人,杨认为当杀,杨杀得心安理得。这便是杨选择潜入中军进行袭营的原因。”
随着张杨述说,皇甫嵩的眼睛越来越亮,待张杨说完的时候,皇甫嵩那奇异的内半圈为白色,外半圈为黑色的胡须也跟着颤抖起来:“好,”皇甫嵩以手拈着半圈黑胡须笑道,“好一个心安理得。雉叔所言,正是老夫近日所思啊。你我观点,不谋而合。”
张杨仔细打量着皇甫嵩的眼神,看出皇甫嵩此时所言,不似作假,不由得越发觉得这个白了半圈胡子的皇甫嵩顺眼起来。
一旁的朱儁见两人相对一脸笑意,干咳一声,沉声道:“可是雉叔,你方才亦说,为了混入中军,你袭杀了左军的散乱士兵,化装潜入。既然左军民夫并非首恶,你又为何要对他们下杀手,岂不是自相矛盾?”
张杨敛起笑容,沉声道:“杨方才所言,只不过是总体的思路罢了。兵荒马乱,人命低贱,又哪里能彻底分清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既然有叛乱的胆量,就应该有身死的觉悟,我要做的,只不过是尽量保存无辜之人的性命罢了。是尽量,而不是全部,这是乱世,只要方向不变,只要能够迎来盛世太平,牺牲一些人,又有何妨?”
皇甫嵩满意地点点头,望着张杨,脸上满是笑意。
朱儁被张杨说得微微一震,过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以朱某之见,既然这些人敢跟着造反,就有了反心。有了反心,又怎会轻易改过。就应该极尽杀戮,让后人引以为鉴,不敢再反。”
张杨深深地望了朱儁一眼,然后躬身垂头不语。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皇甫嵩笑笑,心道张杨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何时该收敛锋芒,不过如此年纪便能有此成就,倒也是强过很多人了。见场面一时尴尬,皇甫嵩笑笑道:“好了,过去的事情我们不再讨论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突破贼军的包围。贼军势大,以长社城内的两万兵力,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皇甫嵩将话题转移到眼下被包围的现实中,这让朱儁的心中就是一沉。若非当日他兵败退守,说不得也不会害的皇甫嵩与自己一起退守长社。如今眼睁睁看着数万大将将自己的兵马围困在长社,却又拿不出好的办法,朱儁心中很是着急。
皇甫嵩见到朱儁尴尬的神色,也知道让朱儁想出破敌之策,可能有些难办。随意打量了一下张杨,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不由得来了兴趣:“雉叔可是有什么好的退敌之策?”
张杨正在回忆,历史上好像皇甫嵩破波才军是在六月,如今还在五月,大概还有半月的时间。历史记载波才军士因为依草结营,被皇甫嵩采用火攻杀败,这一败,与波才军连战连胜以及长久围城的懈怠也不无关系。
夜晚袭营的时候,张杨发现波才军虽乱,但也不至于懈怠得很厉害。除了那个意外落单的一部中军,其余中军都是比较谨慎,这也是张杨为何不选择直接实行斩首计划的原因。况且张杨也观察过,最近几天阴云密布,虽说没有下雨,草丛却是异常湿润,火攻之法根本行不通。
听到皇甫嵩向自己询问退敌之策,张杨下意识地说了两个字:“等等。”
朱儁眉头一皱,暗道雉叔怎得这般不懂礼节。皇甫嵩却是若有所思,他对朱儁摆摆手,沉声问道:“雉叔此话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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