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臣现在究竟如何,骠勇为何分身有术。她始终不能给自己一个解释,亦猜不透这其中玄妙。
有孕的身子终于不堪重负,而女子重重倒下之前,尽全力对赶来搀扶自己的主帅定定道:“让皇上小心。”
瑾皇妃这一卧床便是半月之久,太医虽极尽全力为她调养,奈何她身怀六甲本就虚弱不堪,加之过度操劳,并非一时半会便能下床。好在腹中孩儿并无大碍,皇上也严令禁止她再度出宫,只是终不忍加以责备。这才勉强止住了她一意孤行的性子。
这期间战局也愈演愈烈,内乱虽因皇家兵力骤增而暂时没有太大动静,但各地藩王仍不肯回归自己封地,与朝廷僵持不下。一面匈奴之事也屡吃败仗,偏偏粮草又极难运送十万精兵迅速耗损,每日战死之人不计其数。
皇上由每日前来探望逐渐为三五天才能相见一次,随着战报源源不断,那胸怀四海的天子终于被牵制在了御书房内,少了瑾皇妃和御史的辅佐,他更是应接不暇,终日在玉案之上伏案疾书,不觉已过了数个日日夜夜。
他仍是有些发怔,女子身上熟悉的气息一时让他如坠梦中。却见瑾皇妃已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小盅,温婉道:“许久不见你,便有些想了。我听说你这半个月来东西吃的极少……”
她于是不再言语,掀了盖,舀出一勺清粥,细细吹散了热气放在天子嘴前。
那香味扑鼻而来,方才还雷霆大怒的天子此时竟如孩童一般,乖乖地张开嘴,任由瑾皇妃一勺又一勺喂他吃下了整整一碗。他确实已是好久没吃一顿正经饭了——往往佳肴摆在手边,再想起来已是几个时辰之后,便匆忙咽下几口冷饭。再或者根本就忘了吃,一道菜被反复热了几回,却仍记不起来。
除了瑾皇妃,没人敢在圣上处理公务时贸然打扰他。一次鄂妃不听劝阻闯入御书房,硬要批审公文的皇上以龙体为重服用晚膳,皇帝起先还象征似的咽几口饭,见她不依不饶后勃然大怒,最后鄂妃几乎是哭着跑回宫。那之后,便无人敢逆着龙鳞了。
瑾皇妃喂了一碗粥后,又叫人端了几样点心一一摆上,这一过程中他始终未说一句。直到女子办妥了事,微微欠了欠身子。“那阿瑾不打扰你了,你要好好保重龙体。”
白衣女子回身的一瞬间,他似突然惊醒一般尽全力从身后抱住她,听到女子一声低吟后又慌忙减小了力道。裕灏将下颚抵在她肩膀上,像从前一样亲昵地蹭着她耳边,喃喃道:“阿瑾,朕好想你。”
“阿瑾也是。”女子浅浅一笑,倒有些嗔怪道,“皇上没了阿瑾不成呢。”
“嗯。”
她侧过身,将男子的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之上,一脸小女子般的甜蜜,“你摸摸看,他最近闹得可凶呢。”
天子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深深地陷了下去,轻声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似说给女子听,却又像仅仅在苛责着自己。
她也不回绝,只是笑着吻上他的脖颈,却忽然看到地面上那一团皱巴巴的文书。皇帝还反应不及拦住她,女子已拾起文书将内容看得一清二楚。一身龙袍,眉目俊朗的少年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脸上竟呈现出窘迫之色,试探道:“其实……朕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的。”
“已经……到这种境地了么。”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瑾皇妃紧咬下唇,白如凝脂的面色徒添一分无力。她知道,皇上有些天来是有意隐瞒战事的不利,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养胎。但国难当前,她又曾亲眼见过几万精兵是如何在刹那间付之一炬,更何况为了暮昭她亦退缩不了一步,这样隐瞒,又有何意义。
“灏儿觉得,是谁断了粮草。”
男子终于收了柔和,敛眉冷笑,那一抹昭昭然的霸气,如同巨龙盘旋九空。“能调离骠勇将军铁骑,又手掌先帝二十万魔鬼大军军符却秘而不宣的人,这宫中除了她,谁还能有那么大胆量。”
即便是谈及生母,他的口气中仍是怨愤无比,甚至是有些痛心的。“母后她……她是要弃五弟于不顾啊!”
事到如今,太后作何心思已再明白不过。她便是故意让皇帝去输,去背负一个荼害天下黎民,至亲兄弟惨死战场的罪名,她要让这个试图忤逆自己的君王永无翻身之日。
“皇城之外便有三十万大军,各个英勇善战,以一当十。哪怕只调去十万,十万便可解燃眉之急。而母后就是不肯松口,她就是要让朕一辈子记住这一仗!”
“若灏儿直接去找骠勇将军……”
“没用的。”皇上重重叹一口气,“且不说他是太后亲手足,就算他应允了,兵符尚在福寿宫内,依然于事无补。”
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瑾皇妃暗握双拳,胸口因愤慨而强烈的起伏着。那么长时间的努力,朝臣的联络,后宫的治理,弟弟的牺牲,这许多的付出难道在短短几天之内便要化为泡影么。不,还不能输!女子眼中忽然绽出光芒,她定定地看向天子,竟是不置可否的决绝之色。
“灏儿,我们不能放弃。若是搏一搏兴许还有条出路,但若放弃了,便真的什么都没了。我们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他不能活在阴暗之中。”
现在唯有孩子是支撑她的一切,为了他们的孩子,她就算拼尽全力也要闯出一条路。这话如闪电般激得新皇一个战栗,没错,他怎能颓靡。他要保住自己的皇儿与心爱的女子,千难万险,穷山恶水,只要有阿瑾在身边,他便一定等得到柳暗花明。
“朕去同太后交涉,她要的不过是权势,大不了朕许她垂帘听政。只要挨过这一关,我们再从长计议。”
白衣女子再度握紧了他的手,却一言未语。她相信自己的夫君一定可以,即使自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这一去,便再也回不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