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地一下意念回笼,好似由云端高台顿然跌入玄冥深谷!一个猝然双目大睁,我如泅水的人自浩瀚死海里承蒙引渡、终于脱逃……梦靥方醒,方知一切竟是南柯一梦,我由虚幻回归现实,却是惊了这一头的涔涔冷汗。
然而随着意识的渐趋清明,又一股更为弥深的恐惧感顺着一并起的昙然!顷刻意识到,我……我居然在梦里跟皇上缠绵!
双颊簌地发烫,这股绵绵撩拨的滚烫炽热感好似文火慢炖细琢。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起了这般下流的心思!这样肮脏不堪的思想!我……
“妙姝?”
临着门口进深处米色湘帘暗动,是簇锦的声音,声息一落的瞬时果然便见簇锦冶步急急的走进来:“妙姝,你怎……”
她止声一愣,因为我在她步至榻沿时猛地起了身子一把将她抱住。
清风暗动,宫烛不知在何时被风儿给幻灭了温温的烛影颜色,只余一根细细的勾勒出淡泊的溶溶清影,映的眼前一切依旧犹如一场将阑未阑的午夜幽梦。
我发不出声音,不敢发出声音,因为我的声音是那么的虚弱发哽。
良久良久的静默无息,簇锦抬手抚着我纤细的脊背,启口含着关切与些微怜惜:“妙儿,你怎么了,是做恶梦了么?”且猜度着。
在她柔柔的声线里,我这怀焦灼虚无的乱绪被重牵的定了一定,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是太过紧张,亦或是心虚的过了头,我头脑木怵怵的:“嗯。”颔首浅浅,旋即唇畔一扬,声息淡泊,“梦里,我成了湘嫔……”
“哎!”不待我言完,簇锦便铮地重又将我放怀。
我凝眸,见她一张面孔在暗影的撩拨下被衬得愈发徐白,她显然被我唬了一跳,见我张口欲要再言便急忙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你疯了么!”压低眉心及声色暗暗喟我,“这样的话也敢说!”
我没做声,敛垂了一下杏眸,后抬手打掉她捂在我唇间的手掌。终究把头往侧处偏偏,到底也没再接口发话。
清宵细细长,那一夜的阑珊春梦,一切生动光鲜犹在眼前……
这一瞬息,我心中甫地滑过一个念头,这念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那么的不应该,但却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不容许我的忽略——我为什么不是湘嫔呢,我为什么不能是湘嫔呢!
心底铮地一亏空,我被自己这个万分不该的念头给唬了一跳!但思绪反倒自己就梳理的更加清晰明白,这般的清晰明白无一不在昭著着我一直以来都在孜孜不倦的、固守着的压抑与逃避!
是的,我若是湘嫔,这慕虞苑里的一众人兴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是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倾烟不会苦痛,不会受到这身与心双管齐下的没个尽头的折磨;小福子、小桂子不会年将而立都还依旧只是个一苑的执事公公;簇锦不会这般小心维护着与每一位宫人、每一个内侍的关系,并时常低三下四的巴结卖好;我也不会这般隐忍,这般揣着比天高的心、却暗恨着比纸薄的命整个人扭曲的就离变态不远了!
“妙姝,你还好么?”簇锦又一唤我。
我缓神转目,仍有些愣愣的对她颔首示意了一下,因心思沉淀而依旧没话。扬眸往窗子那边儿瞧了瞧,见天边有隐隐的虚白泛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天色就快放亮了。
我定了定心,寻思着这个时候倾烟该已起了身子,也不知皇上这会子走了没有:“你去着人给湘嫔娘娘准备早膳吧!”转目对簇锦言了句,“对了,她昨个依稀是说起过,想喝些现磨好的豆浆,里边儿配上红枣的细粉……少放些糖。”我忽地想起了这茬,且思量着又补充道。
“好。”簇锦记下。似乎是又见我恢复了正常,她便不再理会我,径自转身挪步掀了帘子出去准备。
我又默默然静坐片刻,甫地不知自己这呆又是发的哪一遭的!便又忙不迭抬指理理睡得起了褶皱的衣裙,往榻头小几寻了件浅蓝小撒花披风罩在肩上,也起身往正屋湘嫔处走过去服侍。
。
合穿堂风晃动的徐徐的帘幕在眼帘里衬扯出分分合合的缠绵势头,似乎要将一室的好梦留住,又仿佛正在呓语迭迭的诉说着昨夜里那一场似梦的旖旎。
我过来的时候皇上已经离开,倾烟一个人又是呆呆软软儿的歪在榻上有气无力,一双眸子放空而积蓄着哀不见底的水,只一眼瞧过去便就融化了一颗心!
我心一颤,微蹙眉思量了下,便半迟疑、半又笃定的迈步逶迤着行过去:“娘娘。”浅声一唤,抬手将自她肩头滑下的一角锦被往起拢拢,复顿声继续,“奴婢服侍您起身梳洗吧?”知道她心情不好,我问得小心翼翼。
倾烟慢慢转动了一下无神的眸子,她看看我,忽地启口浅淡:“又是这样……”这调子低的几不可闻,若不是我距离她极迫近极迫近,我几乎就要听不到,“呵。”她兀地勾唇一笑,似风而若微雨一个样子的无痕且薄弱,“陛下他天还尚未放亮,他便走了……便走了。”启口依旧是轻轻的,有些呓语的样子了。
这是早便意料到的结果,又不是头一遭了,不是么?却现下絮叨这个又有什么意思!我且奈何着,俯身往倾烟身前又探探:“走了还不好?”方以轻柔的语气安慰她,以这样无奈又悲哀的方式帮她解气,“那个男人他留下来,也只会让你不快,不如走了!幸好走了!”银牙一紧,就此把这感伤化成了决绝的敷衍。
倾烟那失落在天外的神志似乎还没有回来:“他走的时候,冷冷的瞥了一眼我……又是一番奚落,然后他便拂袖离开了。”她径自呢喃念叨着,又哀怨又惆怅,在我尚未来得及给予回应的时候,兀见倾烟那软软伏贴在榻上的身子铮地一个坐起来。
这般猝不及防的又突兀、又有力的发着狠的动作着实把我唬了一大跳!
我腾地捂住口鼻险些就叫出了声!
这当口又听她一个撕心裂肺的恸哭长嘶:“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样的孽啊!”凄凄惨惨近于惨烈,焚心断魂落魄失心莫有一比!
我眉心突地一跳,是下意识的反应。但旋即这心跳便又跟着平复,没起什么大的波澜与失惊了。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湘嫔这个样子,我已经,早便看得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