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姝,我们……”
“你们两个还磨蹭什么,却是不能快点儿么!”
一连两道声音与此同时几近并起。就在小桂子方才欲要回我那话的时候,簇锦正巧远远儿自那小苑月形正门处冶步碎碎的急行进来,又只在门边一棵招摇柳树下驻足而不再往里走,看样子只是来催促这两个人快些行路而已。
这两个人一见簇锦来催,也就顾不上再搭理我,把手中拎着的柴紧了一紧,径自迈开了步子就忙不迭的走了。
我一见簇锦过来,也就顾不上再去理会那走远的两个人,只急急的一路冲她过去,不如直接问她最为清楚!
这簇锦与我一样,亦是昔时慕虞苑里的一众旧人之一,中等宫娥。在作为主子的贴身宫娥的倾烟封了湘嫔后,我与她便自然而然跟着成了湘嫔的贴身宫娥。身份是看似高了一高,可这日子……呵,我就不想说了!
宫里头讲究的是“随主殊荣”,随主殊荣!就当前这局势,就是皇后身边儿一个最下等的粗使宫娥,其实都强过了我们太多去!
思绪不免就纷杂了一些,我把乱绪平复了平复,走到簇锦身前就势又开口:“我正找你呢!”说着软眸往方才那二人离开的方向瞥了瞥,语气染了戏谑,不觉又有了几分轻姿慢态,“都这个点儿了,这锦銮宫小厨房那边儿都是蠢物不成?怎还不来传膳!”复蹙眉敛敛调子,“你也不着紧的催一催去!”
有风盈颊,娓娓的带得额前一抹碎发贴着晃曳,把簇锦这生动的眉目濡染的愈发颜色多变:“你且问我?我何尝就是个不知道时辰、不懂得催促的!”她不似我性子起来就不管不顾,即便是发嗔的语气也很注意声息的收敛。徐徐一发泄后,又机谨的四下里瞧了一瞧,方牵住我的袖摆带我往旁边柳树垂下的枝子后绕过去立定,“我原都不知催了几遭了,但小厨房那边儿的执事说,今个庄妃娘娘点了一道极难做的广式点心,咱们小厨房里的人手便被抽调了过去帮忙。如此便耽搁了这慕虞苑的午膳!”
这话且入耳且入心的,我登地就明白了方才小桂子、小福子两个人拎着细柴往外走是要如何了,感情人家是要我们自个在偏厨的闲置处准备膳食了?伴这股意识的铮然清明,我顿时就是一股子心火直冒!面上一诮、眉目噙蔑、口吻含笑:“我说呢……这大正午的太监不睡觉,倒跟打了鸡血似的拎柴火往外跑……呵。”眉眼甫地又一流转,唇畔薄薄勾勒出的笑靥分明含气带恨,“这感情是寻地方自个做饭,你这个湘主子身边儿管事儿的是过来催他们了!”声息陡地一个挑起,临了又呼应心绪猛地一沉。
“妙姝!”簇锦慌得就是一抚我的腕子,沉闷咬牙、恨恨的道,“你小声点儿我的祖宗!主子们的绸缪哪里就是你我能管顾的?顺应也就是了!”
她显然是颇急了,生怕我那有些不敬的话被哪个长舌的给听了去。可这话听得我更是窝火窝心的厉害,恼不得愈发沉了闷郁的就着势头一通诉到底:“管顾不管顾的也得过了一个‘理’字不是?”我蹙眉定声,“哦,这分明是咱们锦銮宫的小厨房,那边庄主儿心思起了要吃什么花式繁杂的菜,合该是吩咐了她箜玉宫小厨房自个备去!怎甚都轮上我们锦銮宫做?”我无视簇锦连连告诫却插不进话的一脸无奈模样,一展眉目径自吐的只恨不解心头气,“莫非庄娘娘那箜玉宫的人都死绝了,非外宫之人不可不成!”撂了句狠话。
“妙姝!”簇锦又狠狠地唤了我句。
这次我倒是缄默了须臾,借这空档平平心头那急起的脾气,敛了眉目又尽量好声道:“话又说回来,就是眼下不曾历经大选而迎了入宫的新主,咱们这锦銮宫也是上下几百号人了!小厨房怎么说都配了十数个来为这几百号人备膳吧!即便是箜玉宫那边儿人手不够抽调了去帮忙,我倒不信,便连个给慕虞苑备膳的人都没有了?”于此那并不曾压下的脾气不免又直勾勾吊起来,我一扬声息,“那一个个的都作死去了不成!”
我如何能够不气?去他的人手不够的鬼幌子!说白了就是有意给慕虞苑脸子使,有意刁难湘嫔给湘嫔难堪了!
便是我们家主子再不对皇上眼儿再不得宠,也好歹是一宫嫔位、是正经主子!这些个捧高踩低长了狗眼的东西们究竟是用什么思考的,也不想着为自个留条后路……这皇上时不时的总来慕虞苑,他们倒当真不怕湘嫔一日对了圣心得了圣意的飞黄腾达,握刀锋在手、斩尽天下负她人的!
簇锦那头摇的愈发厉害,终于是待我这一番话言完了!她适才缓出一口气蹙眉气道:“越是不让你说,你倒越是说个不停了,这么有意怄人又是何等居心!”旋即把声色顿顿,启口已经有所沉淀,“与当下这类似的一件件事儿,这又不是一两遭了……”她抿唇后低了语气目光凝定向我,“你瞧不出这是庄妃故意吩咐下来的?”就口权且止息一叹,复抬目就多了几分告诫,“多说无益,心里明白也就是了!嘴上再逞强也挣不来真正的风头,还只会叫湘嫔娘娘听着更加不好受!”
我张了张口,却没能回了一句话去。因为诚然的,簇锦这些个道理说的都委实真切,我无可辩驳,不觉勾起另一番对世事无奈的恍惚感。
正惝恍着甫又听簇锦转了语气道:“行了,我且去准备午膳了。跟你耽搁这许久,也委实再耗不起。”便自顾自转身也懒得再理会我,却在将转未转的时候侧目一瞥,“你也别不忿了!予其杵在这儿跟自己生气伤身的,倒不如来帮把手。”
“我不去!”我随口就是没好气儿的一句。
簇锦知道我这副刁钻脾气,便笑了笑,自己去了。
一来二去的站着说话,因精力都用在了那话上,倒是忽略了气候的炎热难耐。现下簇锦径自走了,四周隐转在空气里的一股子燥闷感,才又渐趋回笼了来。
分明是暖熏熏的惹得发腻,我却忽然由身后脊背骨起了一阵生凉,这莫名的寒气“簌簌”几下便攀附着骨血一路涌上!我顿然打了个哆嗦,只觉那积了满心的闷郁越发的重过铅石。
这份沉甸甸的作弄感搅扰的我恍若绞断了肠子、煎灼了五脏。
我再提不起半点精神,足下也软绵绵的厉害,回房呆坐至天色将暮、视野昏惑,适才把心头繁思稳了稳,重又去了湘嫔屋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