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兵士来拜,“报都尉!山后有贼人以三百百姓为奴开山采石。”
甘宝正在寻找藏匿在贼兵里的贼头,听到令报有些奇怪,乃问:“我早已经说过,愿意留下为兵卒者集结待命,想归家而走的放了便是,何用再报?”
“只是那些百姓所做之事实在古怪,他们开山采石并非为用作建筑防御之用,而是在寻找一些奇怪的东西。”
“何物?”
“宝石水晶乃至黑石!”
水晶即白石英,跟黑石一样,无甚大用,宝石则是富贵之物,区区山贼也做起官宦大户的生意了?甘宝暗忖,更迫切的想找出那贼头一问底细。
这时,黄承彦领着黄英和吴妈上寨而来。
他拱手道:“老身祝贺小将军成功夺寨。”
甘宝嘻笑一声,道:“不过是些贼兵。”
看他得意的样子,黄英一阵白眼。吴妈是个传统的女人,虽然曾经是邻居,也礼让有度,不敢多说话。
“不知小将军之后有何打算?我等三人在此多为叨扰,小将军若有不便可直言。”黄承彦躬身道。
甘宝疑惑道:“老先生可是惦念着回家?可是此去襄阳,不知路上有多少贼兵呢。”
黄承彦摇手道:“不然,其实我等出桂阳便知有些贼兵出没,仍要前行乃是因为这路途并未完全被贼兵占据”
“哦?”甘宝有些惊奇,这南蛮豪帅起事之后,封山绝道,信息不通,连碧公主那边都没有关于此间的详细消息,这老头儿又如何得知?
黄承彦继续道:“苍梧山西侧,只要淌过桂溪河,就可以到达洮县,在那里有零陵部将邢华——邢道荣坐镇,贼兵尚未染指。我欲先到洮县,再做打算。”
洮县?那不是甘宝旧地?甘宝点点头,知道黄承彦是担心甘宝行军过于鲁莽,家人性命堪忧,想找个稳当点的地方暂且栖身。
“这样也好,我派几个精锐一路护送你们前去,也替我捎信给邢道荣,不日将会有交州郡兵至,目的乃是伐贼。莫重演了我与唐惠伯之误会。”
黄承彦称是。
“只是,那洮县若已经失守,老先生岂非白走一趟?”甘宝道,“待我派些探令越桂溪探查一番,先生到寨内且行休息。”
黄承彦再应声而去,黄英紧紧的跟在他身后,都不敢看甘宝。
甘宝看了看自己,有什么可怕之处吗?革甲上的血迹尚未干涸?这是轮环首刀杀敌的后果。他摇摇头,突然大笑起来,旁边的士卒都奇怪的看着他。
“无事,无事,你们继续给我认认那贼头,把他给我抓出来!”甘宝嚷道。他想起两个月前,自己还是个见血便呆若木鸡之人呢,被各种折磨之后,如今却已经跟老兵一般了。
折磨、痛苦?真正有经历的人,当想起那些时,只会一笑而过。
来不及将这些归功于百里云直、或者碧公主他们,这边有一个更应该感谢的人——贼头,他终于被找出来了。
在广信的两个月,正是由于大大小小的贼人以供甘宝训练,才有如今的成果。
贼头被强行拉出来的时候,有数十贼兵怒目相向,很是忠义,而又有百余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甘宝看到甚为奇怪。
“你可有姓名表字?”
那贼头撇过头不答。
甘宝抬抬眉,第一次抓到俘虏,问个名字都这么难要怎么办,他偏头喊了佘穆过来,乃道:“这种情况,我该如何是好?”
佘穆嘴角抽动,低头道:“他不说,你就杀他部下。”
甘宝恍然大悟,惊喜道:“原来如此,还是佘弓长有智慧!”
佘穆忘了拱手,无言的走开了。
甘宝指着那些怒目相向的人,对贼头道:“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他们。”
那贼头看了看这个莽将,没好气的说:“常山张叔蒙,名曰孟。”
“张孟?”甘宝揽过贼头肩膀,狠装亲切道,“叔蒙兄,咱不打不相识嘛,我们做个朋友,告诉我崖衍去了哪里?带了多少人?”
张孟面目扭曲,惊讶的看着这个怪人,失声笑道,“你这拉拢之法还真是拙劣,让人一看便知。”
甘宝咦的一声,在身上摸了摸,道:“怎么可能,明明是按书上所说的做啊——我还以为可以脱宅呢。”
“脱宅是何物?”张孟再一次面目扭曲,他摇摇头,叹道:“也罢,既然被你捉住,我也只好认了。我那些兄弟,可否放过他们?我助你反攻崖衍如何?”
甘宝微眯双眼,道:“你的表演也相当拙劣啊,你一人尚可,这么多人若是反叛为内应……你说,我为何要信你?”
“我本就不是崖衍的手下,只是暂居在这里,所以将军不用怕我反叛。”张孟撇过头,道:“信不信由将军你,待南蛮乱平之后,你只要许我在此赢得一官半职,继续管理这苍梧山山后的宝矿即可!”
“好吧,我信你。”
甘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那些贼人的眼神应该不会作假,还有,他也根本不懂举荐是何意。
既然许了张孟信义,便也由他释放他的手下,果然只有当时那怒目的五十余人随他出列。甘宝问其缘由,张孟说这五十人才是他的亲随,而其他人则是崖衍的人。
他从北地而来不久,与这里的山贼多有冲突,若不是崖衍安排,恐怕那些山贼都不会听他指挥。
“小将军真要相信这贼头?”寨内黄承彦对甘宝说。
“为何不信?”甘宝笑道,“老先生可知,这不管山贼帆贼,原本就是百姓?”
黄承彦自然知晓,他皱眉道:“即使以前是百姓,如今为贼兵也是野性难驯,纵观历史,反逆者毕竟在多数,不能作为信服的理由啊。”
甘宝点头称是,乃道:“只是如今情势不同。我在后山发现有大量奴民在开山采石,以寻得宝石水晶,而那张叔蒙确是为此而来,并非崖衍贼众。”
“一个区区宝矿,说明得甚么?”黄承彦深吸一口气,不解道:“宝矿是贼人生财之道,难道小将军笃定张孟见财忘义?”
“不,我笃定张孟爱财如命。”甘宝笑道,“老先生不是商者,不懂商术,自然不知道此间奇妙。本都尉却稍稍知道一些,这宝矿的确是生财之道,却参杂了十二分的动荡,张孟若自己不是商者,便一定是受良人所托来此管护。为商者,这延绵的宝矿,定然是期望稳如水,才能得到最好的收成,而最稳的莫过于官商之结,故而我说,张孟不会反叛。”
黄承彦琢磨良久,才恍然有所知,更加觉得甘宝神秘怪异了。
甘宝忽然又叹道:“如果将此宝矿所得,皆赠与苍梧山贼众,亦或由其开采贸易,恐怕这苍梧山再无贼众矣。”
黄承彦听此,老眼圆睁的看着他,半晌,才深深的作了一个揖礼。他乃是襄阳名士,也从来都以治世救国为己任,能听得此化贼为民之言论,自然是佩服。
甘宝见他如此恭敬,望着西方不由微笑,心道:“熵女姐姐的商国之策,不正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