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悲声,血脉亲情的儿子们泣而同悲。恸哭失声中朝殿之上一时竟如放悲灵堂。
“皇阿玛,不要说了,儿臣等知错了!”太子为首,使劲抹了一把眼泪,“都是儿臣等不好,请皇阿玛保重龙体!”
“不,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朕这个阿玛对你们这儿子是如何苦心孤诣,”康熙挥开李德全递上来的毛巾,也未起身,就坐在台阶上侃侃而言,“朕今天就尔等知道知道阿玛的帝王心怀,尤其是那位不甘的!”
“胤禔为长兄,出生之时,内廷鳌拜虽除仍有隐忧,外朝三藩虎视。朕使他习武,亦是坚定朕之决心秉性。依那前明朱元璋的说法:马上得天下而不能治天下。以此论,朕是生断了胤禔的皇位继承权,胤禔何辜?”带着歉疚的康熙脸颊两侧的肌肉狠狠的抽动几下,摇头叹息,“若非魇镇太子之事晦涩下作,莫说一个郡王,便是亲王又如何补偿不得?”
“胤礽初诞,三藩乱起,十一省狼烟冲天,逆匪吴三桂陷大半国土,更有前明余孽朱三太子作乱京城……孝诚仁皇后殚思离世,一国无后内廷不稳。为固朝野安人心,朕昭告天下立为胤礽太子,朕更曾向孝庄皇太后表明心迹,若事不可为,君王死社稷!太子奉太后避往关外即刻登基,天子守国门!”
“尔等以为,朕若有失国族精锐尽丧,襁褓中的太子,除了被祭旗还能有第二选?”康熙的的眼神如刀子狠狠剜向胤禛,“胤礽之太子位便如商贾之囤积居奇,奇货可居,固然时也命也,然倾家之覆亦非人力可定,尔等之妒忌何来哉?”
“十六年,朕收服王辅臣、耿精忠、尚可喜,吴三桂也被限制于湖南一地,新添的之子便是胤祉。祉,福也,是朕庆幸皇天后土保佑!至十七年,吴三桂穷途末路,自称为帝却一月而亡,又有了你胤禛!禛,是惟德是辅!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以忠厚之名假托太子保全自身,以仁义之状假慈幼弟,一找翻脸全然不顾兄弟手足亲情,竟把黑状告到了朕之当面!禛,在你这却是皇天无亲啊!”
“尔言打理户部苦心孤诣,胤祉,以皇子至尊与读书人相交,言必称先生,恭谦至此他就不曾有皇子之骄傲?胤禩,于故纸堆中钻究各类礼法殚精竭虑,即有所成却被朕随意丢弃,不曾失落?胤莪,身份尊贵却与商贾混在一谈,有否卑贱?胤禟,故作莽撞的,自弃岂甘?朕知道你们苦,可尔等是朕的儿子,朕不由尔等分忧又寄于何人?
“尔当朕为何恩宠张廷玉?单是学问好?当年恩科他只是位在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盖张衡臣之父张英乃文华殿大学士,为桐城学派之首是读书人的翘楚领袖,千金买马骨,朕便是借张氏父子为天下读书人树个榜样!”
“朕为什么厚赏弘皙,因为他识大体顾大局,不因一人之私引发朝野震动,更因为他懂得处处维护太子!若父子亲情亦泯,何以看顾国家?”
“太子之为朕何尝不知,尔又可曾想过太子之过又岂在太子一人?处处掣肘,成天琢磨着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太子称孤道寡如何顺手?”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你们就闹吧,闹到五公子割据朝堂,闹到兄弟们刀兵相向,闹到汉人卷土重来……这便中了《推背图》所言:太平又见血花飞,五色章成里外衣!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见梦全非……咱们国族,见识一下花花世界就打包回满洲吧!”
康熙咬牙又切齿,“到时候,你胤禛便是我爱新觉罗第一罪人,因为你,第一个吹响了兄弟萧蔷的号角!”
“朕原以为,你怜护幼弟、恭友兄长、苦心办差,为我皇室子弟之楷模,赐你戒急用忍之条幅,便是告知尔,若朕心意有变,你就是……至今日尔吐露心声,朕才知道狼子野心、大奸若忠便是你这生性薄凉人最好的注脚……”
“朕错了,朕是瞎了眼,朕更是猪油蒙了心!”
恶狠狠吐出最后一句,康熙眼泪走珠般滚落,而胤禛更哭的像个孩子!
他太有的哭了,皇阿玛说了他本来是第一候选啊,若能忍过几年,装上几载,最大的幸运就能等到,而今,一时之快千古恨,再回首……爱新觉罗第一罪人!
声嘶力竭的哭号与殿堂见回响:“皇阿玛,儿臣以为自己苦,却不知,却不知皇阿玛才是天下最苦之人!”
“滚到一边,朕何须用你可怜?”悲恸的骄傲人终于触底反弹,康熙怒吼,“说什么弘皙是夜猫子,朕看那夜猫子可当我大清的祥瑞之兽,因为它知道哪块是臭肉!譬若胤褆,譬若你胤禛,天阉还学会了借种,朕更好奇,你这块臭肉得了天下将来会传给谁?”
隐私摆在表面,挖苦可谓刁钻到骨头缝里,康熙心中的父子之情冷漠到极点,“朕倦了,也懒得跟尔废话,但朕告诉你,朕受命于天,你是朕的儿子便是最大的不公,你若不服起兵来叛即是,你胤禛若胜朕便送一个年号与你,就叫雍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何?”
“亦或七尺白绫、鹤顶鸠酒任你选择,转过轮回,异日疆场咱们父子刀兵再见,你,有胆吗?”
康熙的暴喝中,早已跪地多时的一名小太监实难忍受窒息般的压抑嘤咛一声晕倒,康熙手一挥,“拖出去,乱棍打死!”
“阿玛,儿臣,儿臣知错了!”胤禛的猪头磕破,惋惜、愤恨、忍不住悲从心来,泣号道:“儿臣请皇阿玛重重责罚,以为众皇子戒!”
“又要拉上旁人吗?”康熙痛苦的闭眼,“你若还有三分骨气,一硬到底朕还以为你是我爱新觉罗子孙,偏是像这样的软骨头摇尾乞怜,牵连兄弟……”手一摆,“叉出去!待朕仔细想想如何处置你,处置你家让皇室蒙羞的四福晋!”
又一个儿子被自己亲手拿下,大喜大悲反反复复如洪涛巨浪,也就是康熙了,骄傲之人遇挫愈强,“弘皙,你去索中堂府上又为何事,一次说出来吧,朕便让这满朝文武天下万民都知道,朕是响当当的铁汉子!”
索额图脸上一阵抽搐,“夜猫子”,哪怕是皇上嘴里的瑞兽也是没事不来!想想弘皙从四贝勒府上出来没拐弯就去了自己家,莫不成自己家里还多了一窝小喇嘛?
“孙儿去索中堂府上,是因为胸中郁气难抑一时莽撞了!”
莽撞,莽撞到到马踏自己的大门,索额图无语,可总好过添丁进口,这么想着,索中堂的心里稍稍踏实,却听弘皙又道:“孙儿本待面见皇玛法奏参中堂大人的——”
“弘皙,不得胡言!”
说话的是胤礽,舅爷一直是铁杆不说,刚才还承了情,弄个天命所归的帽子戴上,你就不知道啥叫亲疏有别,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郁气难抑的莽撞,这罪名不大不小,挺好!
“阿玛,儿子可不是胡言乱语,”弘皙板着一张小脸转向索额图,“请问索中堂,您为上书房首辅大臣,统帅群臣处理朝政为职责不错吧?”
“奴才当不得贝勒爷一个请字,”索额图不敢怠慢,拱手答道:“回和硕贝勒的话,奴才蒙皇上不弃,几次起复署理百官,前番乞骸骨皇上已经准了,此次回京就要致仕归府颐养天年!”
索额图很聪明,有“夜猫子”打底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不能把话说满的!
“都乞骸骨啦?”弘皙的语气带上几分惋惜,又似乎不甘心就此放过,“算了,本贝勒就算便问问吧,索中堂,现今国库有多少银子?”
“回贝勒的话,若奴才没有记错,至四十年底国库存银三千余万两,夏赋入库后,户部报上来的数字五千万还盈余,依奴才看,秋赋之前工部恐怕要上条陈增建银库了!”索额图心里彻底踏实了!
“五千余万,还要增建银库?”弘皙哈哈一笑,“据本贝勒所知,国库存银不足一千万两,银库里说不定已经饿死了老鼠!”
扑通——
剖心沥胆都扛过去的康熙竟然从御座上跌了下来,慌得李德全赶忙上去搀扶,却被康熙一把推个倒仰,怒冲冲冲站起来,死死盯着弘皙,胤禛的夜猫子之言一语成僟,可这国库怎能又怎该出问题?
“弘皙,此事非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