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除了机械化和摩托化部队外,我军连一级单位一般没有配备机动车。一般连队配备有马车,而我所在的×军区通信总站的×大站(营级单位)下属的5个连队(站),居然没有一个连队有马车的。平时拉粮、拉煤等都要从大站申请车。时间长了,硬是把大站车队的小司机们宠得个个象“首长”似的。但连队也有连队的办法,纷纷出手搞起了“驴吉普”。
所谓“驴吉普”,就是由驴拉的小车。各连装备了“驴吉普”后,司务长和上士(给养员)们神气起来,每天“开”着“驴吉普”出山,归来时总能给同志们带回“实惠”。随着“驴吉普”用途的深度开发,连队有人公出和探家,也都能享受“驴吉普”接送的待遇。
讲到“驴吉普”,就不能不讲到驴。在计划经济时代,驴与牛、马等大牲畜不同,它不是生产资料,是可以买卖的,价钱那是相当便宜,记得我们连队1973年从内蒙某地买驴的价钱为25元一头,当然,这个价钱是与400多只羊一并讲下来的。而且,驴耐粗饲料,比较好养活,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比较“皮实”。
我在连队喂猪时也兼任驴倌。连队有2头毛驴,一大一小,是母女俩。管理它们也比较容易。每天早晨把它们从圈里放出去,除了拉车外,春夏季一般用长绳拴着让它就地吃草,注意一段时间换个地方即可。秋收后到第二年开春这段时间都可以不管它们,漫山遍野随它们跑去,晚上再把它们找回来拴好,放上些割来的草或秫秸,齐活。
与马比起来,毛驴个头较小,好驾驭,也听话。可另外一头毛驴的出现改变了我对驴的看法。
这是头叫驴(公驴)。长得四肢修长、皮毛黑亮,白嘴白肚皮,绝对称得上是驴群中的“美男子”。它的现身,使我们连的毛驴不好管了。它就是23分队的毛驴(简称23毛驴)――我要讲述的主角。
据说,这头驴原来是22分队的。后因这头驴经常见女兵就追,把女兵们吓得东躲西藏的,才被送到了23分队。这驴真是这么通人性?当然,这头驴是否真的追过女兵,我没有亲眼看见,但确有人指天跺地发誓这是真事。我看见的事实是这头驴确实被22分队无偿送给了没有女兵的23分队,也只能信其有了。
自从与23毛驴打交道后,我才发现,驴真是进化非常好的动物。它聪明、狡猾,有脾气,常常会做出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它的现身,勾得我们连那头小母驴兴奋不已,甚至连吃草都心不蔫了。而我们原来采用长绳放驴的方法也失效了,绳子只能拴住它妈而不住它了。小母驴不是带着绳子跑了,就是把笼头摘掉跑了。怎么回事?后来发现,是23毛驴帮它挣脱绳索!这家伙还会解绳子?其实不是,是它用嘴帮助小母驴咬断绳索、拽脱绳扣或笼头。
经过数次捉放驴后,这两头驴双双消失了。一时间,老百姓隔三差五来连队告状:昨儿八队的青苗被驴踏了,今儿九队的苞米被驴啃了……,站领导受不了了,上升到军民关系的高度把司务长批评了一顿,司务长赶紧找到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管好自家的驴。
说得轻巧,要想管也得知道它在哪呀!我与炊事班的几个哥们儿马上分头去找。终于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这对冤家。我们几个包抄过去,可到跟前却不见了驴的踪影。哪去了?也没有见它们跑出去呀!分散开就地搜索。忽然,有人压低嗓子喊:唉,在这儿呐!我们跑过去一看,原来这对驴夫妻居然会悄悄地卧在树丛中潜伏!你说这驴是不是成精了。
把俩驴牵回后,通知23来领驴。
23的驴倌是个壮小伙,就连带来的驴笼头也不同凡响――整套制式的军马专用笼头。看着叫驴被牵走,小母驴急得原地打转,那23毛驴更是一步三回头。
没过几天的一个上午,我听说23的驴倌被23毛驴咬伤住院了。据说,那畜牲咬住23驴倌的胸口后不松嘴,还左右乱甩,致使其受伤严重。更可怕的是,23毛驴咬伤人后又出逃了。我紧张起来,立刻赶往拴驴的地方。果然老母驴在,小母驴不见了。
这下俩驴又失踪了若干天。等我再发现它俩的时候是一个早晨,这俩驴在驴圈旁吃草。走近一看,只见小母驴的右眼眉上被砍了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伤口已感染;23毛驴也被打瘸了右前腿,走路不能着地,一蹦一跳的走,很惨。这肯定是祸害人家地时被打的。赶紧收容吧。打电话通知23来领驴,再从卫生员那要来酒精、红药水为小母驴疗伤。这回小母驴看着23毛驴被牵走时不再原地打转了,而是一边望着它走一边不停地打着“响鼻”。而23毛驴一蹦一跳地走着还不时回头望望它的伴侣。
往后这头叫驴还真是消停了好一阵子。
后来,我从猪倌的岗位上谢任回到台里参加战备执勤。但还是时常能听到23毛驴的“事迹”。比如什么“这家伙会解绳子啦”、“它能跃过一人多高的墙逃走啦”等等。事也凑巧,我与全区队的同志们还真亲眼目睹了一次23毛驴的“英姿”。
我们二区队到26分队执行了一段时间的通信联络任务。一天,我们区队开会。因为没有会议室,我们就在26营房对面的山上找了个地方围坐着。26营房位于一个南北走向的山沟里,营房依山而建,房前是一条路。再往山上走就是23的营房。23上下山必须经过26。
我们正开着会,忽然,我看见23毛驴从山上颠着小碎步跑了下来。就是它,这家伙腿好了,还是那么精神抖擞,肯定是刚摆脱了束缚跑出来的。这时26正在宿舍前列队集合。我们看到26司务长在男女兵们众目睽睽之下,快步上前拦截此驴,只见他一手抓住驴笼头后迅速翻身上驴,动作连惯一气呵成,真是老手!
可正当大家嘴里的好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的时候,23毛驴一个“翻身探海”,即把腿向下一屈、屁股向后一坐、脖子迅速地先向左下再向右上划了个360度的大圈,生生地把26司务长甩了个倒裁葱!唉呀!在女兵们的惊呼中,23毛驴绝尘而去,留下26司务长手捂着流血的头顶坐在地上发呆。漂亮!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23毛驴真是不简单。
后来,听说大站还专门通报了此事,要求23管好毛驴,又表扬了26司务长因抓驴负伤的英勇行为。同志们听后说,分明是26司务长在女兵面前“显摆”而受伤,怎么又成了抓驴的英勇行为了呢?正当大家议论纷纷时,又传来一个消息:大站决定,因23毛驴一惯恶劣、多次伤人,由大站主管后勤的副主任(副营长)亲自带枪将其击毙,以绝后患。23毛驴就这样死了。
我原来对23毛驴并无好感,甚至还有点恨它。但这会儿还真是为它惋惜。细想想,它追求自由、追求爱情有错吗?它敢爱、敢恨、敢做(谈不上敢当)不对吗?可惜,它只是头驴,哪怕它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驴也永远改变不了它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