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裴萧玉人年纪小小，心思不少。

上辈子怎么看不出他一肚坏水呢？

哦，不是看不出，是他藏的好，上辈子哪怕他心里是那样想的，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表现出来。这辈子估计认为她没什么利用价值，所以说出一点想法，也对他造成不了多大影响。

“你要是饿了我也没东西给你吃，”赵兮一板一眼道，“你这只有茶水喝，而且还不知道泡了多久，一看就难喝死了。”

她语气抱怨，俨然是无法忍受这一切，只因从未经历这些，自然无法想象，这样的东西，已是现如今他能得到的最好的了。

他往日吃的，不是冷食馊饭，就是檐边雨水。

裴家把他当透明人对待，巴不得他死了。

她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高高在上，却并不让他反感。

赵兮实在纠结死了。

她本来是抱着药死裴萧玉的心来的，结果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如今她不仅没给对方下毒，还见证了他从未展现出来的另一面，不仅如此，她还亲手替他包扎了伤口。

赵兮越想越气，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若裴萧玉今日不死，日后死的就是她赵氏一族了。

她摸出袖中毒药，下定决心，假装口渴过去背对裴萧玉，掀开壶盖，将药倒了进去。

无色无味的药一入水，顷刻就化开。

赵兮倒了一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手会发抖。她深呼吸一口，稳住自己，才假装不在意地将茶杯递过去：“喝吧。”

裴萧玉盯着那杯茶看了半晌。

久到赵兮都开始打退堂鼓，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正想收回手，茶杯就被接过。

裴萧玉端着茶杯，却没有一饮而尽。

赵兮心快的就像要跳出来，她盯着裴萧玉的动作，看见他将杯子抵在唇边，似乎下一秒就要喝下。

“殿下，今日是什么天气？”他突然问。

赵兮大气不敢喘，未曾想他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晴天。”

今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裴萧玉指节摩挲着杯壁，语气有些可惜：“是吗？可惜我不喜欢晴天。”

赵兮怔了怔。

她想到了上辈子刚刚嫁给裴萧玉时，曾有一段时间阴雨连绵，下了数月，整个都城都像是被大雨笼罩。

赵兮不喜欢整日窝在家中，见雨一直不停，就闹了脾气。

不过她发脾气也不迁怒旁人，就逮着裴萧玉一个人可劲薅，差使人下雨天要去街角铺子给自己去买杏花甜点，买回来了又说要吃城东的梅果酥子，还不让假手于人，偏指着裴萧玉一个人坐着马车出去买。

裴萧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也不发火，买回来听她又要别的，衣服都没换就又出去了。当时赵兮还洋洋得意，觉得裴萧玉的性子也不像外人说的那般差嘛。

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是不在乎自己，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东西买回来了，赵兮就会消停了。

当时赵兮窝在裴萧玉怀里，硬要逼着他陪自己一起看雨。

她咬着饼子抱怨：“这雨日日下夜夜下，下的人心烦。”

裴萧玉沉默片刻，说：“我倒喜欢雨天。”

赵兮听了这话又开始闹，硬说就是裴萧玉喜欢雨天，所以才一直下雨，逼着他改口说喜欢晴天，还要日日起床默念三遍，直到雨彻底停下来。

后来雨停了，赵兮也把这事忘了。

只不过后来三伏，赵兮被热的没脾气，抓着裴萧玉又抱怨。

当时裴萧玉勾唇，说觉得晴天也尚可。

被赵兮抓着又闹腾了一遍。

不过往后说喜欢晴天的这个毛病，却再没有改过来。

如今的裴萧玉却说，不喜欢晴天。

所以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

她恨裴萧玉屠戮赵氏，却也不能将这恨转移报复到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的裴萧玉身上。

何其无辜。

裴萧玉低头，杯壁抵在唇侧。

赵兮却猛地挥袖，将那杯子从裴萧玉手中打了下来。

杯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里面的茶水也泼了出来，洒在了地上。

赵兮庆幸，自己用的药不是寻常毒药，否则现在洒在地上就呲啦啦一声，得多尴尬。

“殿下，这是做什么？”裴萧玉似是不解。

赵兮找了个借口：“你怎么这么没戒心，别人递给你的东西你就喝，万一下了东西怎么办？况且这茶水放了这么久，喝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你若是有事，可别赖到本公主头上。”

“是吗？”裴萧玉眯了眯眼，“若是殿下给我的，哪怕是毒药我都会喝下去。”

他神色坦然，目光赤诚，看着赵兮追问：“殿下，我说的对吗？”

赵兮干笑两声。

这小狐狸，绝对看出了什么。

可那茶里确实下了毒，若不是她刚才制止，恐怕裴萧玉现在已经喝下去了。

他又怎会以身涉险。

赵兮有些狐疑。

“殿下，您绝对不会害我的，是吗？”裴萧玉瞪大了眸子，虚心若愚地看着她。

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赵兮说不出谎话。

“是啊，我怎么会害你呢？”她哈哈两声。

“是啊，”裴萧玉叹一口气，“我也不会相信，殿下会给我下毒这件事的。”

“普天之下，若说信任，此刻我最信任殿下。”

裴萧玉那副好皮囊，确实极具有迷惑性。

仅是被那样看着，赵兮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不管是大狐狸还是小狐狸，赵兮终于挫败地意识到一个真相。

她好像都玩不过。

“下次不论殿下递给我什么东西，我都会吃下去的。”裴萧玉两侧酒窝深陷，迷人又危险，“所以殿下下次，不必再以身作则示范给我看了。”

赵兮沉默了。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难道说此时的裴萧玉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不知道那些血海深仇？还是一个积极向上，磊落端方的少年？

但别的不说，赵兮笃定了一件事。

裴萧玉绝对有病。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小厮说话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郎中，见裴萧玉浑身惨样，顿时就打开药箱开始替他诊治。赵兮见下毒之事估计是办不成了，留在这和小狐狸斗智斗勇，恐怕她迟早露出马脚，找了个借口就先行离开了。

等赵兮一走，挂在裴萧玉脸上的那点笑，才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