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问老虎,却更像是在问,他和裴萧玉之间,谁会先死。
裴致远猛地跳开,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看他。
裴萧玉眼底是恶劣的笑,唇角勾出一个似嘲非嘲的弧度,像是在讥讽他的胆小。
明明他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方。
裴致远擦了一把冷汗,怒不可遏,气的结巴了:“行,裴萧玉,你硬骨头。”
“给我把他丢进去,我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虎的嘴硬!”裴致远阴鸷地说道。
门被打开,裴萧玉被推了进去。
狭窄的笼子里一人一虎对峙着。
那虎本就久未进食,龇牙咧嘴甩着粗尾沿着笼子边缘试探着来回踱步。裴萧玉撑着伤腿,头发垂下来一部分挡住了视线,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垂在身侧的手摸向了袖中的短刃。
裴致远是想让他死。
他死了,裴家也就不会再受难了。
可惜了,他命大。
笼子里的野兽终于忍耐不住,饥渴和兽欲足以让它发狂,它大吼一声,朝着裴萧玉扑了过去,腥臭顿时席卷了他的口鼻,让人作呕。
裴致远再怎么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和老虎抗争。
裴致远得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裴萧玉被按在爪下,锋利的爪牙已经刺穿他的肩膀呈贯穿之势,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没被吃掉,也要失血而亡了。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在老虎张大嘴想要咬下来的瞬间,伸出手臂横在它嘴侧,逼迫它合不拢嘴也咬不下来。这样自然拖延了时间,可他的手臂也拿不出来。
虎涎裹着血水淅淅沥沥淌下,浸红了他阴鸷愤恨的眼睛。
老虎嗅到血腥气,更加发狂。
裴致远拍着手看戏,不嫌事大地起哄:“裴萧玉,你道歉啊,你低个头,爷爷我就放你出来。”
低头。
裴萧玉冷笑。
如果他会低头,那么在险境环生的从前,他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腿上和手臂传来的疼痛让裴萧玉忍不住闷哼出声,失血过多带来的头晕目眩让他明白不能再拖下去,否则,命丧是迟早的事。
他伸出手掌,螳臂当车似地掰住虎齿,青筋暴起,额上淌下冷汗,逼迫它偏头将牙齿离自己远了一寸,谁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就连裴致远都看愣了。
“这小子力气还真大。”他咬牙骂道。
裴萧玉突然想到了那天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人兽困斗,其实到了那个地步,人不像人,兽不像兽,都只是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
老虎彻底被激怒,它猛地松开嘴,就在它作势重新咬下去之际,身后猛地传来一声颤喝。
“你们在干什么!”
赵兮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肮脏的铁笼里,瘦弱的少年被虎爪按在身下,和庞大的老虎对比起来,显得是那么弱小,不堪一击。
赵兮红了眼。
她虽然恨裴萧玉恨的要死,甚至想亲自了结了他的性命,可也不想通过这种痛苦的方式让他凄惨死去。
那个裴家二郎还在那拍着手哈哈大笑,闻言回过头,一脸惊讶叫了声公主,似乎没反应过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就是现在!
刚才赵兮那一声大喊,给了裴萧玉可趁之机,老虎被惊动,按压在他肩膀上的爪子也卸了几分力,恰恰就是这几分力,让他瞬间抽出袖中短刃,猛地扎进了老虎的脖子里。
惨烈的吼叫传来,老虎吃痛,顿时大吼一声。
仅凭一把短刃,自然要不了老虎的命,裴萧玉清楚这个道理。
更别说长时间的用力让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手中的短刃也滑的快要握不住。
“给我打开笼子!”赵兮冲过来,一把拽住了裴致远的衣襟,眸子里是彻底被激怒的火焰,咬牙道。
旁边看管老虎的下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如今老虎已发狂,万不可打开笼子,否则会伤到无辜之人啊!”
“那他就不无辜吗?”赵兮胸口不住起伏,眼眶微红。
裴萧玉就不无辜吗?
人人都说他残暴不仁,为祸一方。可谁又知道,未来那个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屠戮了赵氏全族的疯子,现在也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供人取乐的玩笑。
他被丢进虎笼,性命不保。
鲜血似乎浸透了他的耳廓,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被拉远,唯独只有她的声音清晰可见。
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裴萧玉手中猛地一发力,惯入虎颈的匕首顺着方向拉出了一道口子,腥臭的血液顿时扑了他满脸,让他就像是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老虎连声音都没发出来,轰然倒地。
裴萧玉咳嗽着,胸膛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紧握短刃的手终于松开,卸力一般偏过头。
裴致远看着眼前这一幕,腿都软了,打着颤说:“他……他就是个疯子。”
赵兮颤抖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裴萧玉虚弱地冲她咧开一个笑。
那个笑并不算好看,甚至称得上是阴冷,让人胆寒。可是赵兮看着他,却只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疼。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的狐裘,裹在里面,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站在那,就好像和他中间隔了天堑鸿沟。
裴萧玉伸出手,嘴唇颤抖了几下,做出了一个口型。
真好看。
“裴萧玉,裴萧玉!”赵兮扑过去,咬牙抹着眼泪,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少年,抓过跪在一旁小厮,“给我把门打开!”
裴家大乱,所有人都被惊动,浩浩荡荡来了这小院。
裴老爷子气的不轻,看着眼前犹如炼狱般的景象,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裴致远。
“孽畜!给我跪下!”
赵兮冷眼看着这一切,扯出一个讽笑:“裴老爷子既然要教训小辈,本宫就不留在此处了。”
“裴萧玉,我带走了。”
公主府。
赵兮让人小心翼翼将裴萧玉搬到了床上,干净的褥子顿时就被他身上的还未干透的血渍弄脏,赵兮却顾不得那么多,掀开他肩头残破的衣裳,只见伤口鲜血淋漓,比那天见到的还要严重。
“快,去请大夫!”
裴萧玉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身下躺着的柔软警示他,这并不是他常待的住处。
经年累月的警惕瞬间席卷上来,可在看清面前的少女时,所有的动作都土崩瓦解。
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