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兮瞪大了眼。
裴萧玉竟胆大妄为至此,连朝宫的宫殿都敢烧。
事到如今,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是这个疯子不敢做的。
她曾仗着自己公主身份肆意欺辱裴萧玉,就算落在他手里,恐怕也留不住全尸。
殿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起了大火,那些随领已经退下,赵兮终于能从箱子里爬出来,膝行至赵沂身边,放声大哭。
她没用,报不了仇,只能眼睁睁看着裴萧玉屠戮赵氏。
她在逐渐燃烧的大火中将裴萧玉的名字翻来覆去咬牙念了数十遍,仿佛这样就能生啖其肉,挫骨扬灰。
若有来生。
赵兮眼红的似泣血。
大殿终于在熊熊烈火中不堪重负,梁木坍塌,重重砸了下来,淹没了跪在其下的两人身影。
远处,裴萧玉也听见了这声轰鸣。
却并不在意,重新将目光放在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被他拨去好好看管赵兮的为首将领。
“你说,她去了哪里?”裴萧玉不紧不慢,仿佛是没仔细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这幅轻描淡写的口吻,反而让那将领抖的更厉害了:“夫人……夫人趁夜骑了快马,往都城来了。”
“有逃窜的宫人说,曾看见过夫人的身影,说她去了……去了……”剩下的话,将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裴萧玉的脚轻轻抵在了他的下颚上,逼迫他抬起头,声音愈发温柔,带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战栗:“说她去了哪?”
“说去了……去了太子殿内。”
轰隆。
重重的坍塌声从远处传来,裴萧玉蓦地踉跄后退,旁边的心腹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所以……赵沂临死之前,反复要他承诺放过赵兮,就是因为赵兮也在殿内。
殿内并无藏身的地方,唯有……唯有那口箱子!
赵沂自刎之前为何要放声大喊,理应也说的通了。
就是因为当时,赵兮也藏身在殿中!
他不仅是提醒自己要放过赵兮,更是提醒身后的赵兮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裴萧玉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痕,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之处,而后,猛地推开众人朝着还在燃烧的正殿跑去。
“大人!”
“万万不可啊大人!”
有人于混乱之中拉住了他。
裴萧玉再也自持不了,他大声骂着拉着他的人滚开,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他想到了赵兮,那么怕疼的赵兮,娇生惯养的赵兮,一点苦痛都吃不了的赵兮。
此时被烈火焚身,死生不明。
裴萧玉觉得胸口一阵沤痛,终于忍不住当众呕出一口鲜血来。
迟来的疼痛缓慢而不容忽视的爬上他心头,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本以为毫不在意的,终究在此时此刻,加倍反噬了。
赵兮陷在梦魇里,觉得眼皮子似有千斤重,任凭她怎么睁都睁不开,浑身烫的厉害,好似被火灼烧。
火?
赵兮这才想起来,她不就是在烈火中,咽下了一辈子的不甘。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她怎么还不醒?可喂过药了?”说话的是个焦急的男声。
赵兮额头被碰了下,蜻蜓点水般的凉爽。
“这么烫?”赵沂咋舌。
“殿下不是不知道,小公主最怕苦,药都灌不下去,就算灌下去了,没半个时辰都得全部吐出来。奴婢是从小看着小公主长大的,她这样,奴婢心里也不好受。”回话的是个年迈的嬷嬷。
“药拿来,我试试。”
苦涩的药汁顺着她唇角滑落,赵兮呛咳出声,终于能缓缓睁开眼,面前模模糊糊几个人堆坐在她床榻前,正一脸关照地看向她。
“醒了醒了!小公主醒了!”那嬷嬷拭了把泪,惊喜道。
赵兮迟缓的眼珠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她还没死。
“我……”一开口,声音沙哑稚嫩,娇娇软软,顿时就让她愣住了。
赵兮的声音成年后虽还是软,却多了些浑然天成的魅,宛若莺啼,绝不可能是如今小孩似的声线。
“小妹如今好些了?”见她转醒,赵沂连忙用干净帕子擦过了她唇角,关怀道。
赵兮的视线慢悠悠,终于落到了赵沂脸上。
少了成年后的坚毅,多了几分少年意气,脸部线条也更柔和了些,十几岁的赵沂还没有日后的沉熟稳重,性格还有些骚包,都城内若是有什么款式新潮的衣服,第二日就能穿到他身上,颇有种潇潇公子世无双的气度。
赵兮日后被宠的无法无天的性子,大多数也和这位胞兄有关。
“兄长……”赵兮顿时红了眼眶。
赵沂见状,顿时慌了,手上端着药碗的手都开始抖,立马“呸”了一声:“这什么破药,这么苦,把咱们的小妹都苦出了眼泪。”
“快别哭了,哥哥心疼,”赵沂用手指替她擦掉了泪,皱着眉轻哄,“待会哥哥就命那些大夫把药制成药丸,里面再放着饴糖,保证小妹吃了还想吃好不好?”
“是药三分毒,”赵兮鼻子红红的,萦绕在心头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些,被赵沂这话逗笑了,“哥哥让我吃了还想吃,不怕我吃傻吗?”
“吃傻了哥哥也喜欢。”赵沂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
若放在往日,赵沂这样说,赵兮肯定又要不高兴了,绝对要唱反调说赵沂才是全都城最傻的人,可如今赵兮听着这恍若隔世的话,却更觉得酸涩。
“哎哟,怎么越说还越起劲了,”赵沂吓的手忙脚乱,着急之下,直接伸手摁住了她的眼皮,“好妹妹,你别哭了。”
赵兮:“……”
也就只有赵沂这个大直男才能做出按人眼皮这样的蠢事。
赵兮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赵沂的胳膊,赵沂疼的立马直叫唤:“疼啊小妹!”
疼。
赵兮终于放下心。
疼,那就代表了不是梦。
她真的活了。
回到了还未认识裴萧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