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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吹评传 §1.《小朋友诗歌》

陈伯吹的儿童文学创作活动,大致有一个从自发到自觉的过程,而以1929年郑振铎约陈伯吹到《小说月报》社谈话为标志,之前虽有《学校生活记》等以儿童为题材的创作,但并非是陈伯吹自觉为儿童来写作的,只是在郑振铎的一番引导忠告下,陈伯吹才认识到自己的写作长处,开始有意识地为儿童创作,做一个“儿童文学家”了。

要准备做一个儿童文学作家,自然要对过去自己这方面的创作作一番检讨,看看应该从哪里先做起。陈伯吹很早就给《儿童世界》和《小朋友》写稿了。他给《小朋友》写的基本是童话寓言等故事体的作品,譬如,他的第一个寓言《丑与美》,就是1928年10月发表在《小朋友》第277期,但投稿较多的刊物是《儿童世界》,题材也十分广泛,有小说,如《恶作剧》;有童话,如《不可不听》;有儿童诗,如《云》等。上述作品都是在宝山一小时的习作。1929年到上海后,陈伯吹应《儿童世界》主编徐应昶之约,开始转向儿童诗歌创作。以《儿童世界》第23卷为例,就有配画儿童诗《香灰呢仙丹》(第6期)和《一个小学生的想》(第21期),前者以破除迷信为主题,后者以一个小学生从星期日到星期六的7天中想做什么事情最有意义来构思,都很有特色。此外,还有不配图画的故事诗《懒惰者必会受罚——一篇讲给幼稚生及低年级小学生听的故事》(第13期)、《要看得仔细》(第17期)、《我是在为祖国伤心——一个感动的故事》(第19期)、《骗自己》(第22期)和《警告》(第24期)等。这些儿童诗,反应也都很不错。又从郑振铎对其诗作的肯定中,陈伯吹自信自己可以做一个诗人——一个儿童诗人。于是,他利用课余时间,集中精力,尝试写作儿童诗,居然不到两个月,已有了十分可观的30多首。陈伯吹将在《儿童世界》、《小朋友》上发表过的儿童诗汇集在一起,共42首,内容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顺序来编排,这样就有了一本厚厚的儿童诗集,陈伯吹给它取名为《小朋友诗歌》,于1930年初,投寄给了北新书局。

北新书局是由李小峰于1924年在北京创办的,主要经营“新潮社”这一文学团体的书刊出版,曾出版过《徐文长的故事》等民间故事读物。1926年迁到上海。1930年初,聘赵景深教授任总编辑。赵景深(1902—1985)是一位热心扶植儿童文学的作家,翻译有《格林童话集》(1920至1922)和《安徒生童话集》(1924),写有一系列研究童话的论文。1927年曾任开明书店总编辑。到北新书局后,很想在儿童文学方面有所作为。正巧这时,他读到了陈伯吹寄去的《小朋友诗歌》。

赵景深读了《小朋友诗歌》,觉得诗心甜蜜,充满童趣,想像丰富,很有教育意义,应该马上出版。同时,受到这本诗集的启发,赵景深想到何不在这个基础上,出版一套“小朋友丛书”呢?赵景深找到北新书局的经理李小峰,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李小峰点头称是,对赵景深说:“要做,就索性搞一套大规模的,编它个百来本,你看怎样?”没等赵景深回答,李小峰又说道,“此事你好好策划一下,我们找个时间,约陈伯吹谈一谈。”

1930年三四月的一天,陈伯吹应邀来到七浦路624号的北新书局,李小峰经理和赵景深总编辑亲自接待了他。他们首先肯定了《小朋友诗歌》这部诗集,并表示将尽快出版。然后提出编辑出版一套“小朋友丛书”的设想,共120本。陈伯吹一听,有些不敢相信。120本,又要在年内完成,这是多么大的工程啊,没有气魄的出版人是连想也不会想的。陈伯吹心里佩服,又有些受宠若惊。自己只是一个“半工半读”的学生,没想到被邀来共商书局的出版大计。末了,陈伯吹接受了20本的写作任务,占全部选题数的六分之一。陈伯吹匆忙赶回幼师所在地潘园,在自己5平方米的斗室里,开始了紧张的写作工作。

当陈伯吹编写完《小朋友故事》上下两册时,他的《小朋友诗歌》就出版了。《小朋友诗歌》的出版,受到教育界人士的推崇,尤其是引起了著名幼儿教育家陈鹤琴的重视。他在其主编的《儿童教育》杂志上,撰写了《小学生读的诗》一文,提倡儿童的诗教,并同时选了15首儿童诗刊出。这15首儿童诗按编排的顺序分别是:刘大白4首:《秋燕》、《西湖泛舟》、《斜阳》、《一样的鸡叫》;郭沫若1首:《鹭鹚》;康洪辛1首:《草儿在前》;李梦阳1首:《禽言》;谢锋1首:《月未圆》;陈伯吹3首:《孩子的笑》、《骗自己》、《问问雁儿》;胡适1首:《老鸦》;***1首:《山中落雨》;徐志摩两首:《沪杭车上》、《谁知道》。从这8人的名单里可以看出,与陈伯吹同时入选的作品,都是当时的诗坛名家所写,也由此可见陈鹤琴对陈伯吹的儿童诗的高度评价,所选诗数仅次于刘大白,有3首之多。我们来看看这其中的一首《问问雁儿》:

雁呀雁!

好久不见,又是半年,

半年里头你们可康健?可平安?

惹得我,朝朝暮暮好挂念!

雁呀雁!

想你们去时正当暖洋洋的春天,

千红万紫百花鲜;

如今你们归来在秋天,却是稻粱熟满田。

雁呀雁!

我又想起你们向北飞去路遥远,

可曾瞧见那雄壮险要的山海关?

可曾瞧见那万里长城曲曲蜿蜒?

雁呀雁!

可曾瞧见那蒙古的雪地冰天?

可曾瞧见那成群的骆驼,在沙漠里走得缓缓?

可曾瞧见那戴着白雪帽子的天山?

雁呀雁!

你们每次去时为甚偏要拣在明媚的春天?

莫不是因为燕子飞来讨你们的憎厌,

才远远北迁?

雁呀雁!

你们归来总又在寂寞的秋天,

莫不是因为燕子已经回去可清闲,

才又远远地南旋?

雁呀雁!

据说你们彼此并没有意见,

只因为性情不同,一喜冷来一喜暖,

所以一来一去不会面,也不三言两语谈谈天。

雁呀雁!

你们明白秋凉春暖,

所以候鸟!候鸟!大家这么样地唤。

你们可曾听见?

雁呀雁!

你们高飞在天边。

排个一字一条线,

排个人字两行联。

雁呀雁!

你们相敬相爱飞并肩,

好比哥哥弟弟又艳羡,

最可称赞的是:团结生活得坚!

这首儿童诗长达40行,这在我国早期的儿童诗中并不多见,但陈伯吹将其分为10个小节来写,以儿童的口吻向掠过天空的雁儿致以童真的问候,塑造了一个未曾正面出场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好奇、仁爱、富于幻想,又勤于思考。全诗节奏明快,韵律优美,音乐性强,形式整齐。每小节的首句,都重复了“雁呀雁”,不仅产生了回环的旋律美,而且渲染了孩子对雁儿的深挚感情。这一首诗不仅代表了朴素自然、新清明快的陈伯吹儿童诗的诗风,也是我国早期儿童诗创作的代表作之一。如果说1925年12月出版的俞平伯的儿童诗集《忆》是我国第一部描写儿童生活的新诗集,那么4年后出版的这部陈伯吹的《小朋友诗歌》也可以说是我国第一部抒发儿童情性的新诗集,而在这4年中也只出版过一部儿童诗集,即1929年7月由诗歌社出版的蒲风的儿童诗集《儿童亲卫队》。由此可见,陈伯吹的《小朋友诗歌》在我国儿童诗歌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小朋友诗歌》的出版,极大地鼓舞了陈伯吹的写作情绪,他全身心地投入了“小朋友丛书”的创作中。从4月份接受任务起,到1930年12月份止,在这短短的8个月时间里,他迅速完成了编写任务的一半以上:10种12册。每本3万字,计30多万字。这30多万字不是一部长篇小说,可以一挥而就的,而是10种书就有10种体裁,是10种不同的写法,何况这时的陈伯吹还要“半工半读”,创作必须挤出时间来进行,其写作的艰苦可想而知,没有惊人的毅力、丰富的生活和敏捷的才思,是无法想像的,而且这10本书,没有一本是粗制滥造的。赵景深总编辑每接到陈伯吹为“小朋友丛书”写来的书稿,审读时总是情不自禁地大加赞赏,并且很快地签字、发排、付印、出版。

陈伯吹这10种书是:

《小朋友谣曲》,1930年7月出版。

《小朋友寓言》(下),1930年7月出版。

《小朋友故事》(上、下),1930年8月出版。

《小朋友通讯》(书信),1930年8月出版。

《小朋友戏剧》(上、下),与徐学文共同编写,1930年10月出版。

《小朋友的朋友》(故事),1930年11月出版。

《小朋友童话》(中),1931年1月出版。

《小朋友卫生》(故事),1931年11月出版。

《小朋友会话》(故事),1931年2月出版。

陈伯吹除承担20本的写作任务外,还担任“小朋友丛书”主编一职。这套规模宏大的丛书,自1930年起,到1934年才陆续出齐。整套丛书以文学性、知识性、兴趣性兼备,而以文学读物为主,分小说、故事、戏剧、神话、寓言、笑话、随笔、游记、传记、文坛逸话、科学伟人、发明、医术、园艺、玩具、食谱、珠算、常识、游戏、游艺会、说话、辞典、应用文等23大类,30余种,由于各种原因,原计划出版120种的设想,未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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