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红无法阻止林依然的进入，小旅馆的墙壁很薄，听得见对方叹气或者轻轻的咳嗽声。在村子里转了一天，乔大红觉得很累，她始终没有开灯，墙壁上破了一个小洞，有一绺极其细小的光线从隔壁房间箭杆一样地斜插过来，乔大红把脚伸过去，脚面上出现一个灿亮的、圆圆的洞。小旅馆的木楼梯上时常滚过工咚工咚的声响，隔壁几个房间里全都住满了人，他们上上下下走来走去像一群忙碌不休的老鼠。很多房间把电视机开得山响，频道的不同造成了错综复杂的音响效果，有尖嗓子的戏子拖着悠长的唱腔悲悲切切地在那儿唱，“娘啊，娘----”，有报新闻那义正辞严的声音，有电视剧里滔滔不绝的对白，夹杂在这些声音中间，乔大红有种真幻难辨的幻觉。

只有被男人的胳膊紧紧搂抱着的感觉才是真实的，乔大红无法弄清他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进来的，门是关着的，那绺光已经不见了，他显然是把那屋的灯给关了。

他们仿佛是在一个噪杂的集市里做爱，充满了声，光，梦幻与剌激，林依然的手指进入乔大红的身体的时候，正赶上对面一家破旧的砖楼影院散场，人群如潮水一般从里面往外涌，落到他们耳朵里变成了汹涌的海浪声。

他们站在离窗很近的地方，影院上方那断了翅膀的霓虹灯把光线折射过来，使房间了有了些许亮光。乔大红看见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接一件地自动脱落，从外衣到内衣脱得一丝不挂，她喜欢那种桃红或者柳绿色的光在身上移来移去的感觉，光是有重量的，虽是浮在身体的表面不同颜色却有着不同的感觉，有的轻柔，有的灼热，有的粗鲁，有的细致温文。

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很快变成一条颜色变幻不定的水草，身上缠绕着男人的手指、嘴唇和眼睛。

乔大红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便是那些缠绕交错、布满天空的蛛网，那些随时随地都在泄漏、每分每秒都有可能引起火灾的简陋的天然气管道。那些肿胀着紫嘴唇的人们麻木地毫无知觉地活着，似乎只为等待火光冲天那一刻----那最后的可以预料的毁灭。

做爱突然停止。

“我知道你脑子里没在想我，”他说，“你在想今天下午的事。”

乔大红闭着眼睛问：

“你说那个老庄到底死没死？”

林依然觉得极为扫兴，他没精打彩地从她身体里退了出来，像一枚炮弹不小心滑出炮膛。乔大红发现林依然在她的床上影子一般地消失了，她侧耳听听隔壁的动静，隔壁似乎还开着电视机，只是音量调到极小，那种戚戚咻咻的声音让人起疑，仿佛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无法断定林依然刚刚是否真的来过。她给林依然打电话，那边电话响着，却没人接。

第二天早上，乔大红费了很长时间化妆，林依然很早就在外面敲门，她却没让他进来。终于把那张脸弄得完美无缺了之后，乔大门才允许林依然进来，并对他说：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

“你。”

她只对他说了一个字，然后对他嫣然一笑。林依然也笑了一下，但不笑得不太自然，甚至有些尴尬。

这天他们又到老庄家去了一趟，但调查仍没有半点结果，流言越来越多，几乎掩盖了他们要调查的事件本身。望着这个由黑色蜘蛛网编织而成的村庄，乔大红感觉到身边危机四伏，她已经被什么东西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