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都虞侯威风凛凛,看到邢捕头,还伸手打了个招呼,“老邢,忙啥嘞?”
邢捕头恭维道:“瞎忙!倒是你们,这要去哪里耍威风?”
那人抬手一指东水门方向,“前头。有人打架。”
目送他们走远,王钰立刻想到,这打架,肯定正是韩浩要处理的事。
邢捕头要回开封府,两人道别后,王钰便往东水门走去。
没想到,站在城楼上,举目既望的一段路,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到。
王钰挤过人群,才发现殿前司的百人已经分散开,将事故发生的河岸围了起来,不准百姓近前。
韩浩焦头烂额,正与一身穿朱红色大氅的中年人,争论着什么。
王钰向身边人打听道:“劳驾,这里发生何事?”
那人嘲讽道:“狗咬狗呗!不过这个年轻人真不赖,敢跟那个祸害叫板!”
“祸害?”王钰不解。
“万岁山听过吧?
那红色衣服便是搜刮百姓,堆山造园的大祸害!
我妻弟便是为他所害,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那人啐了一口,继续骂道:“姓朱的畜生,不是淹死,早晚也得被人砍死!”
王钰心想,在这汴梁,有谁比楚丞舟还招人恨?
姓朱的,朱勔?
也只有他了!
这个借着花石纲讨好官家,大肆敛财的奸臣,最后的确是被人斩首而死。
方腊起义正是以“诛杀朱勔”为名爆发的。
王钰也学那人呸了一口,“畜牲!得给他点教训。”
说完,他钻出人群,往河边走去。
“小兄弟,唉,你回来,快回来!他们都是一伙的,你干不过他们的!”
看着王钰义无反顾,那人又惊又急,但是又不敢上前,只原地跺脚。
奸臣这种物种,人人得而诛之,王钰真没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韩浩此时完全占据下风,被朱勔连连推了好几下,都没有还手。
朱勔身后的随从更是蠢蠢欲动,恨不得把韩浩丢河里。
王钰从两名禁军中间直接走了过去,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人腾空架起,拖了回来。
禁军把他狠狠地丢在地上,刺出铁蒺藜,毫不留情地戳向王钰的鼻尖。
“闲杂人等,一律退后!”
刚才与他闲谈的人,见状把他扶起来,“小兄弟,咱们小老百姓,主持不了正义的,算了算了!”
王钰擦着嘴角,往身后拥挤的人群看了一眼。
只见人们脸上有的淡漠,有的仇怨,更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热闹姿态。
韩浩此时已经被推倒在地,朱勔大声呵斥道:“小小司漕,竟敢阻拦花石纲,你有几个脑袋?”
韩浩不卑不亢,“粮船先行,岁贡次之,花石纲排在最后!此番冲突,粮船先过,是规矩!”
“我去你的规矩!”
朱勔面露狠色,抬脚就要踹过来。
没想到,这一脚踹空,他左膝跪地,右腿劈叉,哎吆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还有人带头鼓掌。
禁军也都没人看清王钰什么时候跑进去,还把韩浩扶起来,拉到两米之外的。
在都虞侯的示意下,正要上前阻止。
却见王钰手持皇城司腰牌,高声叫道:“皇城司协助韩大人,处理水运事故,谁敢插手?”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朱勔这一劈腿,伤的不轻,很可能造成了胯骨移位。
他被人搀扶着,右腿不敢着地,疼得哎吆哎吆直叫唤。
看热闹的人们却爽到了极点。
韩浩感激地小声致谢,狐疑道:“司域兄怎么来了?”
“皇城司,不就是管闲事的嘛!”王钰收起腰牌,嬉皮笑脸道,“你要是伤了,谁请我喝酒?”
韩浩哑然失笑,朝王钰点点头,来到朱勔面前。
郑重施礼道:“朱大人,还请下令,将花石船只后退吧!
粮仓就在不远处,粮食需要尽快处理入仓,不然后果很严重。
这损失,你我都担待不起。”
朱勔失了面子,此时更是一步不让,怒道:“万岁山的山石,何其贵重,岂是那仨瓜俩枣可比。
你这小芝麻官,姓甚名谁,还不速速道来。
等着我禀明官家,摘掉你的乌纱帽吧!”
韩浩面带微笑,坦然道:“在下漕司韩浩韩梦南,有劳朱大人费心了!”
人群中突然唏嘘声四起,“不是吧,他是韩琦韩老之后啊!”
“韩世满门栋梁,代代人才辈出,官家不会不知道的!”
“韩大人,我们支持你!”
“我们支持你!”
……
朱勔和他的随从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这样,一时进退两难。
同意吧,颜面何存?
不同意吧,还不知道被这些“臭嘴”编排成什么故事。
这文人,笔杆子最怕没料了。
几年前,他因为向当今圣上进献三株奇异的黄杨而受到赏识。
第二日,瓦子里就唱起了《黄杨讼》。
暗讽自己只懂旁门左道,吓得他害怕被撤职,连夜离开汴梁,去了苏州走马上任。
这次好不容易回来,想讨个封赏,却遇上这等触霉头的事。
王钰见韩浩俯身不起,仍然得不到回应。
便径直走过去,把他拉到身后,劈头盖脸问道:“敢问朱大人,童太尉近来可好啊?”
“你你你……是什么人?”
朱勔可不记得自己在皇城司有关系。
王钰眉毛一挑,步步向前。
凑到他耳边道:“我有个乡下亲戚,少不更事,被主家鞭打差点致残。
后来甘愿牺牲后庭,专心伺候游方老道,名气大盛。
可是大字不识一个,做不了官。
我听说你与童太尉相熟,搞个军籍,易如反掌。
可否劳烦朱大人帮忙引荐引荐?”
朱勔听到最后,气得口眼歪斜,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到地上。
“黄毛小儿,竟然羞辱于我,我,我,我……”
王钰伸出手,却被拂袖荡开。
他直起身,后退几步,故意抬高嗓门道:“朱大人,考虑下吧!我给钱的!”
朱勔目眦欲裂,盯着王钰,“皇城司的人,好!我就住了!”
然后下令道:“花石船,后退!让出水道,让粮船先过!”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围观群众吹着口哨,大声喝彩。
王钰不介意自己成为谈资,主动来打招呼者,他都笑脸相迎。
韩浩当夜就请他去了酒馆,“望司域兄见谅,等薪俸下来,再带你去尝尝白樊楼的眉寿!”
“那这顿算我的!”王钰摸了摸腰间,底气十足。
酒过三巡,韩浩一脸好奇道:“你与那朱勔说了什么,让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