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口恶气,王钰心中已是舒畅无比。
不管楚丞舟说的这“惩罚”是真是假,他丝毫不在乎。
关小黑屋而已,这算得了什么。
但是,闵荀和他的属下可不这么认为。
因为昨日,探事司的安排已传达下来,春夏两季的汴梁巡逻,将由六组的人全权负责。
换句话说,在六组轮值期间,官家所关心的所有事务,都将交给其余五组去处理,他们休想直接插手。
朝官军卒的非法阴谋活动,官员贪墨腐败问题……
民间奇事异闻及激进分子妄议朝政等,这些大有油水可捞的活儿,一样都轮不到他们了。
按照皇城司规矩,在轮值期间喝酒狎妓者,一律杖责二十。
六组共五百人左右,这五百人因为王钰一人,全部受到牵连。
此时,他们正好逮到这个机会泄愤,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捆绑的不能动弹。
身后被人拉扯,楚丞舟面露不悦。
闵荀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确定王钰无法施展拳脚,才走到前面,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提着长袍,甩着乱发,口中喋喋不休,“让你打我!让你打我!”
其他人见状,无不暗暗拍手称快。
楚丞舟冷言道:“带进戒律房!”
六组的人一听,可真乐坏了,再次把王钰当成了一枚“弃子”!
众人极尽所能地羞辱他,掐着他的胳膊在地上前行。
就在王钰被丢进门的时候,楚丞舟突然上前,猛地推了他一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好反省!”
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王钰心头暗喜。
因为手中的一团纸,让他知道,这些都是楚丞舟有意为之。
解开绳索后,王钰把纸展开来。
发现这是一张简单的建筑图纸,图上六间房屋比肩排列,一头正是这间戒律房。
另一头标着一个“安”字,应该是皇城司的“安全屋”。
居中四间,有三间是库房。
有一间是亲事官指挥的临时休息室,与安全屋只有一间之隔。
王钰知道,在大宋时期,不管是民居还是官衙都是砖木结构。
屋顶靠大梁,檩子,椽木作为骨架。
然后,在椽木上铺瓦,瓦下填土灰,依凭土砖建成的屋山,做成传统“人”型屋顶。
为了方便后期屋顶的修缮,还会特意在屋山上留下便门。
抬头望去,王钰发现戒律房吊顶是木板拼成的,拆除一块,爬上去并不难。
爬上桌案,他仔细观察,发现墙角一块木板确有松动的痕迹。
看来,楚丞舟的用意很明确,就是让他从戒律房,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安全屋。
等等,进到安全屋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昨夜他提到有人要对张申母子不利时,楚丞舟那表情分明在说,他早就做好了完全的防备。
按照正常的思维,将人转移无疑是最佳策略。
也就是说,张申母子如今早已不在安全屋了,此事只有楚丞舟知晓。
这番安排,难道是要他潜入安全屋,守株待兔?!
王钰盘腿坐在桌上,看着手腕上的勒痕,间恍然大悟。
原来昨夜的捆绑问审和逃脱训练,到今早上与闵荀的冲突,都是楚丞舟一手促成的。
他要的就是王钰在众目睽睽下被关押,然后瞒天过海进入安全屋,给刺客一个“惊喜”。
这样一想,似乎都通了。
那么,楚丞舟希望自己如何对待刺客呢?
在皇城司近万人中,王钰武艺居中偏下。
虽然结合他后世的训练,跑酷有点秀,但与专业刺客对抗,他自知绝对讨不到便宜。
那么,楚丞舟选他的目的,一定不是抓住或者杀死刺客。
王钰低头看向自己,宽肩窄腰大长腿,在大宋宛如沧海一粟,太过稀松平常。
他看中的,到底是自己哪一点呢?
王知县命案,张宅獒犬杀人案中,自己到底表现出了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特异功能”?
不会是让自己假扮张申母子,作替死鬼的吧?
想到这里,王钰打了个喷嚏,突然想到了长姐。
抛开性别不谈,楚丞舟这个妥妥的心机婊,把人卖了,别人还会开心的给他数钱。
长姐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未来令人堪忧。
转念一想,自己除了推理出作案凶手,表现最优秀的项目就是——心灵抚慰了。
难道刺客也需要安慰?
不对不对。
他试着反向思考,刺客一定是被陆大人直接或者间接派来的。
作为被倚仗的刺客,任务顺利完成是首要目标,如果完不成,将会受到惩罚。
而惩罚对刺客带来的心理影响,便是——王钰懂了!
就在这时,吴拉姆的身影,在他脑海里若隐若现。
潜意识中,拉姆始终是因他而死的。
如果张申母子出了意外,张家命案就会迟迟没有结果。
这对于归心似箭的拉姆而言,将永远得不到安宁。
王钰不想这样。
想到这里,他躺下来,在脑海中把行动的路线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等他醒来时,天色大暗,已是晚上了。
皇城司酉时散衙,此时外面人声正嘈杂,看来不久之后,就该行动了。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
王钰站在桌上,拆掉吊顶那块四方形的木板,一个纵跃把住插在墙壁中的龙骨,爬了上去。
顺利钻过屋山,连续爬过两个无人的库房,王钰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这些木板吊顶看似结实。
上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些都是表象。
两端的龙骨很短,这就导致中间的木板都是悬空的。
虽有寥寥几块木片,竖在吊顶与檩木之间,起到一点加固的作用。
但成年男子若踏步走在上面,只怕还没站稳,就会踩塌。
只有像蛆一样爬行,才能避免掉下去。
古书中总说“梁上君子”多么潇洒,如今看来,在长出“翅膀”之前,真憋屈的很。
接下来一间,是临时休息室,在不确定是否有人的情况,他不敢贸然上去。
贴耳在木板上,听了约莫十来分钟,他才开始行动。
木板伴随他的前进,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就在他爬到中间时,闵荀的声音蓦然传来,清晰如耳语。
“半夜三更,无人时,你去戒律房打探一下。
我会帮你看着,你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闵指挥,这能行吗?”
这人有些抗拒,“楚司使说过,谁都不许靠近,否则与他同罪。”
“你怕什么?有我在,还能让你吃亏不成!”
闵荀厉声呵斥,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喜欢瓦子的金枝姑娘,等收拾完那厮,我出银钱带你去快活个够!”
“此话当真?”这人色胆包天,当即就应了下来。
中间的支撑力最是薄弱,趴的越久,出差错的机率就越大,他暂时赌不起。
王钰只好趴俯不动,状如死蛆。
好在两人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一起出了门。
王钰这才迅速爬行,来到屋山的洞口,才舒了一口气。
一想到刚才闵荀的坏点子,他不禁气急发笑。
这个时代的人当真是无聊,竟然会把“整人”当作娱乐项目。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陪他们玩个够。
气息平顺后,王钰不敢再继续耽误。
他趴在木板上,正要往前蛄蛹,打眼一瞧,吓得他呼吸漏掉了一拍。
前方竟然躺着两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