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对面的烟尘渐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数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静悄悄地立在藏尸间墙后。
露脸的元刚和一身白衣的白癸在里面尤其显眼。
在他们前面一点,祟尸们或站或跪或爬,荷荷地低吼着,双手撑爪状,意图朝他们对面的人扑过来,却又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像溺水的黑鸭子,原地扑腾。
“今今。”有人在后面低声喊了梁今今。
梁今今悄悄后退了过去。
魏坚回头,发现院子里的烛光虽然还坚挺着,却真没什么用处。光扑在几个人的身上,只照出了他们身上穿着各色的衣物——琳琅满目,什么花样都有。
然而看他们脸的时候,魏坚才体会到视线尽头糊得不行,这症状八成是对方动了手脚。
魏坚啧了一声,收回视线的时候,在心底补了声小气。
不多时,梁今今又折了回来。
魏坚发现他唯一能看清楚脸的,除了李安庆之外,就是只有梁今今了,顿时觉得他们无比亲切,小声对梁今今说:“两军对峙哎,你就像我国少主,需要我给你先当个马前卒吗?”
梁今今白了他一眼,说:“用不着你这个三皇子出场,一会他们动手,我们俩混在里面去救人就好。”
魏坚听着不太对,于是多嘴问了一句。
“别的呢?”
“别的你想管,也没那么长的手。识相点吧。”
梁今今的识相点,分量不轻。魏坚虽然在大部分人面前从来不认识识相这两个字,但现在站在这个场合当中,知道自己那点分量还不太够看。
“那客人给我们打架,白癸一定会过意不去的。”魏坚忧心道,“开个价码怎么样?”
梁今今神情复杂地看向魏坚,心想她是真的看不透这个人。明明就是个没正经的二百五,脑子有时候却真是出奇的拎得清。
知道什么时候他该做什么样的事情,能在你为难之前先替把事情办妥了,或者先替你为难了。她不由得想起先前魏坚说出门在外,不管谁都先得给自己面子。可实际上,他却一直把别人的面子放在了心上。
梁今今刚要开口。魏坚忽然说:“这里的那具行宫的尸体不行,其他的都没关系。”
梁今今脱口而出。
“为什么?”
“领了命,总要稳妥地把任务交齐了才行吧。”魏坚说:“虽然对我来说,一具尸体而已,给谁都一样。”
梁今今道:“哎,我还答应了呢……”
“……”魏坚沉吟片刻,说:“那你暂时当没听到我的话。等事情完了之后,我再正式点回答你一次。”
魏坚的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人先动了,几条影子如同鬼魅一般穿梭过了对面的死尸墙,开始对上后面的那批年轻人。
对面的夜行人竟然毫无反抗地撤入了夜色当中。魏坚一脸懵逼,心想这帮人是不打算吃饭,才来跟我这种人论这些问题啊?
冲过去的其人顿时四散。四周一下子只剩沙沙沙的脚步声,梁今今不慌不忙地从腰侧摸出一柄通体莹白的短笛。笛身被烛光映照,流转了光色,反光晃到了魏坚的眼角。
魏坚眼色一转,捕捉到那抹荧光,当即就想问。
却见梁今今深吸了口气。
一曲比魏坚哼的小曲还要诡异的笛音嘶哑地响起。
“……这玩意没问题吧?”魏坚稳不住担心地问。
梁今今白他一眼,一段音告一段落之后,说:“又不是为了吹曲子给这些死物听的。”
“不给他们听,那为什么要吹笛子?”蓝何作为一个好学真的,真的合格地不行。
看在魏坚也算是表现不错,梁今今破天荒耐下性子给他解释。
“我说过的吧,祟尸对活人的生气很敏感。他五感全无,只对生气有本能的渴望。”
魏坚点头。
“我记得。”
梁今今抬起手,那支短笛躺在他手心。
魏坚这才发现,刚才他那一眼,看到的只是它周身上的荧光。而本尊的笛身上,那光泽虽然比不上散发出来的光那么明亮,但光色极润,笛身泛着波光,入眼的刹那魏坚差点错眼把它看成了某种活物。
活物都不见得有这么灵动。
梁今今道:“这是活玉制成的笛子,玉是山石吸食天地灵气所化,最具生气,能将生灵体内的生气扩大无数倍。”
魏坚听完她这一番科普就是刚才这举动是为了什么目的。
“你是想让对面那些祟尸发疯?”
“疯了才能脱离对方的掌控。”梁今今说:“人的爆发力是无穷的,死了也一样。”
等梁今今第二声笛音再起的时候,对面的祟尸们的吼声又重了一些。
魏坚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趁机又问了一句。
“等等,万一那些祟尸发疯了朝我们扑过来怎么办?”
梁今今冷静道:“不怎么办,把他们带着溜就行了。”
“……你不是能收祟尸吗?”魏坚问。
“现在不能收。一收他们就得躺着,还得劳烦我们收拾。再说有高手在附近,留在这万一又被召起来就麻烦了。”
梁今今解释间,对面的尸体们纷纷开始动了。
隐没在夜空中的风忽然紧了,梁今今忽然推了他一把,说:“愣在这干什么?快点过去救人。”
魏坚心想原来是现在吗?二话不说就几步冲了过去。
幸好藏尸间的后墙倒了,大门也敞开着,弥漫在藏尸间的气味被风吹散了不少。魏坚也不指望夜风能把这些干尸身上难闻的屎臭味吹干净。只能屏住呼吸闷头往前冲。
梁今今盯着魏坚的后背,期间还要注意所有祟尸的情况——就像早前她说过的那样,这些干尸生前都是练过武的,死后没有脑子控制自己,个个力大无穷。
万一有一只被魏坚吸引过去,魏坚就危险了。
梁今今这边正紧张,忽然有一只趴在地上的祟尸动作一顿,毫无预警地朝魏坚脚跟下扑了上去。魏坚正一鼓作气,哪注意得到这细节。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尖刀从身后袭,笃的一声插在了魏坚脚边。
魏坚本能一低头,正好和那小干尸大眼瞪小眼对上。
“……”魏坚本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脚一抬,把这朝他嘶吼的干尸一脚给踢飞了出去。小干尸带倒了周围一句还带有肉身的干尸,忽然间倒了大半的干尸。
梁今今见状,也顾不得祟尸会不会伤到自己,几步跑了上去。
魏坚整个人看上去还算镇定,他还能矮下身从地上把梁今今那把小刀捡起来,并且在梁今今把刀递还给她的时候,还冷静地跟她道了声谢。
然而他惨白的脸色,发飘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梁今今随手一拳挥开了扑上来的祟尸,问:“魏坚,你看上去有点不大好。”
魏坚心想他岂止是不太好,此刻他内心是崩溃的。
让他神志还保持着清醒状态是此刻还在盛京龙床上安稳睡着的亲爹——在这次临走之前说的一句话,坚儿啊,行宫的尸首失窃,那宫人夜夜都来朕的梦中哭,你就为了让你父皇能睡个好觉,去让踏入土为安吧。
魏坚咬牙切齿地想,去他妈的入土为安,老子现在也特别想入土为安,怎么就没人像自己这样为人服务呢?
“坚哥?”身边的梁今今喊了他一声。
魏坚顿时回神,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失了神志,忙解释说:“我刚才是不是走神了?哎不好意思,内心受到了一点冲击,现在好点了。”
梁今今看他表情还是那样子,不过说话确实恢复了他一贯的风格。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说:“我跟你一块过去吧。”
魏坚飞快地扫了一圈,看到翻倒在地的祟尸们纷纷站起来了,心想这么一个活体的靶子跟在自己身边那怎么得了。
“不不不不,我觉得你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比较好。”魏坚蹭蹭蹭地往前跑了几步,抖着声说:“你别靠近我。”
梁今今被他这夸张的嫌弃举动惹起了脾气,方才的一腔关心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她想——我干嘛管他死活啊?
魏坚往前这一跑,倒是跑出了祟尸所在的那块地方。他张头一看,发现不远处有黑衣人正在跟某邪术大能缠斗,不时有黑衣人从半空中吧唧一声摔飞过来,然后迅速爬起来。没过多久,又吧唧一声摔过来一个。
“……”魏坚心想这位邪术大能平时就喜欢摔点东西吗?这动作倒是挺锻炼臂力的。
来回看了几次,魏坚发现对方也没变化点新鲜的姿势出来。于是别开了眼。
这一眼他就发现了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的人。
说起来,他从第一眼在后院见到元刚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高马大的仵作,特别没有魄力。人一旦失去了魄力,做任何事情就会不自觉颠三倒四,胡思乱想。
精气神也在反复琢磨中耗得最多只剩一半,这一半要撑起自己胆子,要留给自身发力,期间可能发现安排不太完美,还要再耗费力气多想一点。
那撑胆子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力气不够被击溃,连胆子都撑不住了。
此时,这个人高马大的仵作躲在被推翻的断壁残亘后面,不敢往前也退不出去。
他索性抬起头远远地招呼了他一声。
“哎,小元子!白癸在你边上吗?别怕,坚哥来接你们了。”
对于魏坚这种不分敌我的招呼精神,小元子大惊失色,连忙从躲着的断壁残亘后面往里头一缩。魏坚呆了下,片刻后回过神来,一边往那边跑一边怒道:“跑什么跑,还有谁能比坚哥更有安全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