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的思绪忽然顿了下。
她喃喃道:“对哦,元刚的表现一直都挺弱的,大家也没把他当回事吧。”
魏坚诧异问:“元刚?他怎么了?存在感太低那不是他的错,你不要歧视他。”
“不,不对。”梁今今说:“我们找不到他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要是故意不让我找到,故意避开我们,以他对外使府熟悉的程度。会出事是早晚的事。”
魏坚愣了下,忽然脸色一变。他一把抓了梁今今的胳膊往后院跑说:“先回去看看!”
一会淡定地天塌下来都惊不动他,一会又是火急火燎地被魏坚往藏尸间的院子跑。
梁今今被他拖地心慌气短,喘着气问:“怎,怎么了?”
魏坚闷声不吭地往前快走,梁今今这时候才感觉到魏坚抓着他的手似乎在抖。
“……”她没来由也跟着紧张起来,“是不是……藏尸间那边可能要出事?”她进去之前,一直都觉得魏坚似乎很担心白癸他们会出事。
但梁今今觉得只要自己带来的人都管好,剩下的人,问题不大。凶手就算真是这几个人里面的谁,为了能顺利拿到尸体,也不会一开始就把事情走到一发不可收拾。
和元刚相反,魏坚一直是显得特别高调的人——除了在案子上。大概已经有白癸这么一个兢兢业业的大理寺外使了,不需要再来一个三皇子凑热闹的缘故。
离开藏尸间后院的时候,他们还带了点散步的意味,这回回去却是健步如飞。两人三两步就拐回了院子里。
元刚先听到了脚步声,身体僵了一下。
李安庆惊呼声已经传进他的耳中。
“坚哥!梁姑娘!”
魏坚破天荒没有理李安庆的主动,他的目光从进院子开始就盯在面对着他的元刚身上,他明显吁了口气,说:“哟,这不是回来了吗?害我们一顿好找。”
元刚闻声只稍微侧了下身。白癸在他身旁,被他左手上的一把尖刀抵住了背脊主心骨上。
李安庆回神,低低喊了一声:“元刚,你……”
白癸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都别过来。我要是死在元刚手上,你们都赔不起。”
魏坚一下子站住了脚,脸上硬扯出来的笑瞬间不见了。他的目光和脸色同时转冷。
“小元子,你这手背后捅刀就不够仗义了啊。”
元刚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你们仗义?”
李安庆慕地生气了。
“元刚!”
元刚瞥了他一眼,却难得没有无视李安庆。
“李大人,这种时候,你应该尽快跟我撇清关系才对。人家刚到几天早就摸清楚了你跟谁比较亲近了。事到临头了,还来掺一脚,是不是傻?”
“我傻不傻跟你没关系。”李安庆有些气急败坏,“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放开白大人。”
元刚压根不吃他这套,声音倒是越发冷了。
“哟,这是仗着有人撑腰了,胆子膨胀了?”元刚忽然压低了声音:“你真当我是你啊,米粒大的胆子还敢混什么江湖。”
“……”李安庆好歹是个朝廷命官,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像元刚这种无品级小小的仵作,他能压死好几个。然后现在面对这个最底层的仵作,他却有一股子要被元刚一句话压死了的感觉。
还有没有天理?胆子比他大混江湖了不起?
李安庆毫无预警地气成一只河豚,他盯着元刚渐渐生出了一点狠劲,仿佛要用自己鼓起来是腮帮子把元刚炸飞。
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顺手就从旁边捞了个什么东西,朝元刚扬手就要扔过去——魏坚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心想李安庆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元刚那样的彪形大汉,就算对方性格温顺如鹑鸽,以他这样的身板要怼上去,也只有吃亏的份。
他扭头朝旁边的梁今今看过去,发现对方也‘正好’在看自己,当机立断得朝他使了个眼色。
“……”梁今今一直盯着魏坚的脸色。没了平时那张和稀泥的笑脸,一脸严肃的魏坚看上去特别可靠。
然而直到魏坚给自己使眼色,她才回过神来。
这货大约是习惯性要旁边的人动手,从来不管跟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使眼色。
李安庆正朝元刚那边过去,甩飞刀那是不行的。
梁今今咬牙,决定亲自上去。
脚下刚蓄上力,准备上去。魏坚忽然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
“算了,我自己来。”
元刚见李安庆气势汹汹要上来跟自己理论——以他对李安庆的了解,他怼人的勇气永远限定在肢体接触之外。上来就喜欢先‘以理服人’,活脱脱的文人怂毛病。
左手的刀巍然不动地压在白癸腰间,白癸趁乱刚挪动了一脚,却听元刚阴恻恻地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乱动。”
白癸背后硬生生地被他这句话逼出了一层冷汗。
说话间,李安庆已经冲上来,元刚眼神一冷,右手轻轻地垂着的袖中一甩,冰冷的触感入手。
魏坚忽然从李安庆的背后冒出头,一把将人按住。他忽然笑了。
“这个位置刚好,不要再往前了,小媳妇。”
“魏坚你弹开,我……”李安庆恼羞成怒,仿佛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勇气被魏坚这一按全按没了。
“你站着不要动。”魏坚理直气壮地挨在他身上,视线对着侧站着的元刚,问:“站太远了不好说话,现在这样行吗?”
不等元刚那边说话,魏坚立即又抢了话锋。
“哦,虽然小媳妇江湖路不顺,但是我还好。白癸在你手上我确实不敢动你,但是我动你也不会比你慢,大不了你和白癸同归于尽嘛。”
李安庆听到了哪里传出了一点磨牙声。
元刚还想说话。
结果又被魏坚抢了先机。
“哦,别想着挟持白癸走开一点,你走一步,我跟一步。反正白癸对你有用,小媳妇替我挡着你,你也动了不我。所以,该是你说出你作案动机的时候了。”
元刚神色复杂,他快速朝梁今今那边瞥了一眼,问:“今晚来了不少江湖上的人物吧。为什么都不进来了?”
梁今今回道:“他们都输了,自然没有资格进来。”
“一开始就是骗我上当的吗?”元刚不蠢,今晚除了一开始的时候闹得动静颇大,现在却安静得反常。
梁今今没有回话。
元刚的猜测是对的。但是江湖上规矩,都是敞开了说亮话。高端的利用链都是愿打愿挨的模式。
这一趟并不是白白让那帮人友情出演的。
她的目光不自禁地飘向不远处的藏尸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一具行宫的尸体,真的比活人更加值钱吗?”
元刚只听这句话的一瞬间,就知道他蛰伏在这三年的目的暴露了。
“你们这些不愁吃穿,生活无忧的人怎么可能懂。”
魏坚一听这种话,立马十分明智得喊了停。
“别说这些了,说点有意思的吧。比如你想要怎么拿走行宫尸体?你在这里三年都没有动,说明你自己并不认识哪一具才是。是准备等着谁来帮你确认?”
梁今今在他身边说:“不只是这个原因。行宫的尸体寻常人不敢要。肯定是卖给固定的人,但这件事本事是一件风险非常高的差事,没有拿到东西,谁都不敢轻易露面帮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
‘名不正言不顺’四个字仿佛刺激到了元刚,他忽然一个反身,把白癸箍到了身前,学了魏坚‘挟持’李安庆那样的姿势,对着梁今今怒道:“你们看不起谁呢?一个案子三年都弄不清楚。说着崇尚迷信,江湖民间买卖了多少尸体,说出来都得吓死你们。我们这样的人不都是因为迷信起来的吗?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而已,这世间哪有所谓的名正言顺!”
梁今今看着元刚气急败坏,气定神闲得说:“你要是名正言顺,急什么?买卖尸体本身就是违背世间伦常的事儿,不管搁在什么样的世间,都不是正当之事。谁告诉你这样世间伦常上位者可以左右?”
魏坚这时候插嘴说:“你一个江湖上混不出名堂的三流混子,做不出行宫盗尸体的事情。是谁指使你干这事的?”
梁今今诧异地看了一眼魏坚的后脑勺,心想这话题转得太生硬了,而且还在元刚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虽然主要大意是想给元刚一个合适的台阶,给他一条生路。
“呵呵,三流混子也比你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虫强。”元刚怒道。
“哦,我还错看你了。”魏坚的眼底忽然炸出了一点精光,“还知道的这么多别人家孩子的事情。”
元刚一改早先面对魏坚时候的狗腿子模样,仿佛之前对魏坚有多尊重,此刻就有多嫌弃。
“堂堂皇子,别人家的都养尊处优,宫里有人护着,就你像一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这回肯定又是宫里的谁急眼了,拉你出来收拾摊子的吧。”元刚这话乍一听像是在为魏坚抱不平,可透露出来的消息可真了不得了。
白癸微微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魏坚只不过是因为梁今今的事情才屈尊降贵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后留在这里,纯粹是陪着梁今今胡闹。
结果被元刚说开了才发现,魏坚一开始就不是独独为了梁今今来的。
当事人魏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抽出一根小指掏了掏耳洞,等到元刚一堆自以为是的讽刺完,魏坚持才收了自己的手指,靠在李安庆僵直的背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元刚说:“我再怎么样,好歹也是锦衣玉食,吃喝不愁。顶个三皇子的身份出门,是个人看到我都得给个面子。我实在想不出来哪里有需要你一个江湖混子同情的。再说了,我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我逼你卖尸体了?还是让你害死你亲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