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适一只手搭在桌上，上身微微向前倾斜，冷冷地注视着顾衡，“我不管你跟罗掌柜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若是被我查出来你们跟献王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就别怪我容不下你们。你虽执掌五万禁军，负责整个京城的安危，可这不代表你会是本王的对手。”

被人堂而皇之的警告威胁，顾衡却一点也不恼，他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平和的笑容，待赫连适坐直了身体，方从容不迫地回道：“殿下说得是，微臣定会谨记于心。”

“那最好。”赫连适声音上扬，理了理衣襟，起身道：“这酒，还是留着你一个人喝吧！”

说罢，转身洋洋洒洒地离开。

顾衡似乎完全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兀自摇头轻笑一声，继续往杯子里倒酒。他是为郡主而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

只是这酒过咽喉，终究还是变了味。

罗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道：“昭王是冲我来的？”

他放下酒杯，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罗缨知道他心里不是滋味，心疼得直皱眉。

秦悠然是在深夜偷偷跑来望月楼的，这一整天顾衡都待在望月楼，只不过位置从楼下移到了楼上，他知道她一定会来。

门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罗缨立刻跑去开门，她匆匆扫了秦悠然身后一眼，随即往边上一让，一身红衣的秦悠然二话不说跨过门槛，罗缨反手关门。

秦悠然一直往里走，顾衡果然在，他看上去情绪十分低落，正一个人喝着闷酒。

“郡主。”罗缨阴郁的心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知道，只有郡主在，哥哥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秦悠然摘下面纱，放在桌上，顺势往顾衡身边一坐，默了默，安慰道：“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顾衡缓缓抬眸，见她今晚偷偷出行竟然还穿着一身红衣，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之色。

秦悠然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往自己身上一扫，解释道：“这是罗艺坊的料子，睿王的母亲李贵妃曾经得了一匹，不过她一直舍不得用，压在箱底时间久了就忘了，最近才整理出来，赫连适听说后向她要了来，给我做了这身衣裳。”

顾衡一听，迅疾抬头，他紧紧注视着她身上衣服，晦暗的眸中迸射出一片炙热的光芒。没错，这是罗艺坊的料子。那时他已经不小，隔三差五地跑去作坊里帮忙。罗家被灭门之后，他从不主动忆起过往，时隔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罗艺坊的布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当秦悠然穿着罗艺坊的布料制成的衣物站在他面前，他才发现他的记忆是如此的清晰，那些经过一道道耗时耗力的工序精心织成、染成的布在宽敞的庭院里晾开，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来的绚丽光彩，早就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

罗缨更是惊喜交加，她激动地几乎手抖，颤巍巍地捏起秦悠然的袖摆轻轻地摩挲，细腻柔软的触感，如同出生婴儿的肌肤一般，她仿佛能够想象母亲坐在机杼前织布的情景，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她哽咽地说道：“父母去的时候我还太小，后来又被临南王接走，都没真正见过自己家的布究竟是什么样子。”

秦悠然看得有些难过，她内疚地说道：“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把它送给你。”

罗缨松开她的衣袖，摇了摇头，含泪笑道：“郡主言重了，昭王殿下送你的礼物，我又怎么能要呢？”

秦悠然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语气坚定道：“这身衣服我只这穿一次，我向你保证，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地穿着它向世人昭告你的真实身份！”

虽知这是一件难于登天之事，罗缨几乎从不敢奢望，可她还不情不自禁地被勾起了心底最热切的渴望，“郡主……”

秦悠然递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回头对顾衡道：“我知道你很想杀了太子，可你必须继续忍耐。不过我想，你很快就有机会能时不时地报复一下他了。”

顾衡诧异地望着她，只见她唇边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那么美，又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回去的路上，秦悠然意外地碰到了赫连珏。

小巷子幽暗悠长，风冷，吹得他们衣摆飘扬。头顶上月光皎皎，却照不到此处。

秦悠然远远地站着，冷冷地睨着眼前那道看不大真切地人影，轻蔑道：“你来干什么？”

“手帕是你自己故意丢下的。”赫连珏的声音不轻不重，清幽得如同耳边刮过的凉风。

他是让如风故意误导太子，可他并不会让太子得到直接的证据。

“没错！”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我就是要让赫连适知道，是你在害我，我想再没有比这更好、更直接的方式来提醒他提防你！”

他不再说话，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可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他越发怒她便越高兴。

过了许久，他似乎终于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沉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帮你。”

“呵！”秦悠然冷笑一声，幽怨的双眸仿佛一把猝了毒了利剑，“你帮我也好，害我也好，为的都是能更好地达到你的目的！”

他瞬间被激怒，周身杀气四起，眨眼间他便移到她的跟前，一双剑眉怒视着她，咬牙：“你如此胆大包天，连你父亲的意愿都敢违背，接下来是不是该对付我了？”

“献王手眼通天，悠然岂是献王对手？”秦悠然微微勾唇，“况且，我不正在按照你们的计划行事吗？”

赫连珏面色紧绷，“我不是来跟你耍嘴皮的的！”

他来做什么与她何干？秦悠然脸上挂着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仿佛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谋害罗家这件事，太子绝对不会让旁人知晓真相，你那个假扮天师的手下如果不是跑得够快，现在已经成了太子的刀下亡魂。你主动把火往自己身上引，无论如何他都会杀了你！”他气急败坏地喝斥，情绪难得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