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如风并肩走出庭院。无影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睛直视着漆黑的前方，语波不兴地问：“故意刺激主上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担心什么？”如风冷嗤一声，“主上能毫不犹疑地答应把她献出去，就说明她在主上心里的位置并不重要，与其让主上顾念往日情分心存愧疚游移不定，不如毁了她在主上心中的形象。”

主上性情孤傲，极端洁癖，若是他知道秦悠然不过是个举止轻浮的女人，自然会对她心生厌恶，到时候不论她有没有嫁出去，主上都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留恋。

无影目光流露出深深的鄙夷，这个女人，果然是蛇蝎心肠。

如风知道他一直都看不起自己，不过她才不在乎呢，她在乎的唯有主上一人而已。她轻哼一声，转身与他背道而驰。

天光还未大亮，秦悠然自混混沌沌的梦中逐渐转醒，眼睛微微打开一条缝，眼前似乎有一道黑影。她警觉地睁开眼睛，赫连珏立在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身形高大挺拔，由于连年带兵打仗，身上自有一种杀伐果决的刚毅气质。跟他魁梧的身材相反，他的容貌并不粗犷，反倒俊逸潇洒。不过他总是不苟言笑，一双眼睛幽黑如深潭一般，让人难以望进他的内心。

是了，她从来不了解他的内心，过往的温存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假象罢了。

她面容十分憔悴，嘴唇苍白毫无血色，犹如一朵濒临枯萎的花，方才睡得也不大安稳，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恶梦。他当然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可她并没有流泪。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流下一滴眼泪。这样的她，反倒更加容易让人心生不忍。

见她醒来，赫连珏眼底那一抹淡淡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

“听说你生病了，怎么回事？”淡淡的嗓音，带着独特的磁性。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关切之意，秦悠然很清楚，他不过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强撑着坐起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目光不经意地下垂，瞥见他受伤的手掌，她冷漠地移开视线，眸光流转间充斥着的厌恶之情太过明显。

他感到心底莫名一痛，眸色深沉地看着她。

“我是故意的。”她流露出一丝挑衅的意味，“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去参加皇后的寿宴。”

“你不会这么做的。”他毫不犹豫地说。遭到背叛之后，她一夜之间长大，毅然决然地斩断他们之间的过往，他相信，这样的她有足够的理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呵，他就这么确定自己不会违背他？也对，她曾经在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柔当中迷失多年，他别有目的地接近自己，低声下气地对自己好，为的不就是让自己死心塌地吗？苍白的唇角浮起一抹讥笑，声音薄凉如水，“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地跑这一趟，而我也没有义务必须向你交待什么。”

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从醒来之后，便再也没有正眼瞧他。是他背叛她在先，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是，他竟然如此的……心痛。

他的面容不自觉地绷紧，似乎在隐忍什么，沉默良久，淡淡道：“我知道你恨我，不过没关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计较。”

“那我倒是要谢谢献王宽宏大量了。”她语气轻快，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闲谈。

他眨了眨眼，压下心中不悦，弯腰探过去想为她把脉，她却毫不迟疑地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刹那间闪过一抹锐利，薄唇紧抿，脸色骤然下沉。他终于生气了，咬着牙怒道：“悠然！”

冰凉的手掌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入柔嫩的肌肤，疼痛提醒着她那一日所遭受的屈辱。她回过头，满目讽刺与悲凉，美丽的双眸再无半分柔情，只有决绝的冰冷。她将支离破碎的悲痛掩藏于这一望无际的荒凉之中，继而淡笑道：“献王既然说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计较，自然也无须探知真假，那么，献王请回吧！”

赫连珏眸色巨变，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居然把他的一番好心当成是试探。她对他，连一丝信任都没有了吗？心头不由得窜起一股无名之火，烧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眯了眯双眼，语气冷酷，字字见血，“因为是我先背叛的你，所以我允许你任性。但是请你记住，不论你是否心甘情愿，既然接受了成为一颗做棋子的命运，就该把自己该做的事情一丝不差地做好！”

秦悠然早就认清他的残酷无情，好在最痛的那个点已经过去了。如今不论他说什么，都无法再伤她分毫，苍白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多谢献王提醒。”

至于她究竟打算怎么做，却没有向他保证。

他隐隐感到，她正在渐渐地脱离他的掌控，心底油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始终微微笑着，眼中却再无半分情感，风轻云淡得令人想要发怒。

仿佛有一把匕首在他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割着，那种隐隐的钝痛感折磨得他快要发疯。他紧紧地注视着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冲过去将她的脸掰转过来。

他紧紧咬着牙关，因为过于用力，以至于双颊微微凹陷进去。

无声的僵持。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径自往床边一放，转身走了。

噙在嘴角的笑容渐渐地敛去，眼中的冷意也悉数散尽。她并非天性冷漠之人，于他，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从前她将一颗真心错付，日后再不会傻到为了他在怨恨悲痛之中度日。

她是如此的年轻，而他，不值得。

她抓起瓷瓶，毫不犹豫地将丢进床前的火炉之中。

天色尚早，她重新躺下，打算再睡一会儿。生病实在是最难受的事情，接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必须及时补充体力让自己尽快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