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回道：“这是罗掌柜自己酿的酒，据说是她家祖传的独门秘方，别处自然是没有的。”

秦悠然好容易将赫连锦云的注意力引开，结果粗线条的顾衡却又把话题引回到罗缨身上来。她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心中暗道：顾衡啊顾衡，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就算你对公主无心也大可不必故意当着她的面扫她的兴吧！

赫连锦云果然僵了脸色，视线越过顾衡，淡淡地扫了一眼回到柜台前的罗缨。秦悠然的心不由得揪紧，暗暗观察着她的眼神，直到确定她眼中并无太大的敌意才安下心来。也许是她多心，昭王光明磊落，那一大帮兄弟姐妹当中，他只与赫连锦云等少数几个人关系亲厚，想必她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赫连锦云眼神微微荡漾，罗缨虽是一介平民，又是酒楼的老板娘，身上却丝毫没有庸俗市侩之气，方才见她时亦是不卑不亢，端庄大方，此刻她站在账房先生身边，侧脸对着他们，身上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气质。

世间男人大多都喜欢这样的女人，聪慧又贤惠，温柔得跟一汪水似的。她讪讪地收回视线，右手往桌上一撑，托着她圆润小巧的下巴，闷闷地说道：“真羡慕你们，至少还能有自由自在的时候。”

秦悠然浅笑地望着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不也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吗？”

赫连锦云朝她吐了吐舌。这时外面传来一串欢快的笑声，她侧目望去，只见一群孩童拿着风筝在大街上玩。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慵懒，“有时候宁愿自己是一只风筝，虽然被人攥在手里，但至少还能拥抱广阔的天空。”

“这有何难？”秦悠然看了一眼顾衡，笑吟吟地说道：“昭王殿下轻功卓绝，改天你让他带你到天上飞一飞不就好了？”

“算了吧！他才懒得理我呢！”赫连锦云很有自知之明道。

“在说我什么呢？”说曹操曹操到，赫连适略带一丝寒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赫连适背着双手大步走过来，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秦悠然。

顾衡立即抱拳：“参见昭王殿下！”

罗缨见又有客人来，又听得哥哥如此问候，慌忙走上前来，福身拜道：“民女拜见昭王殿下！”

赫连适打量她一眼，很快将目光移到顾衡身上，并未开口让他们免礼，而是环顾整个大堂一圈，方才说道：“这店里生意如此冷清，若非有人暗中相助，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吧！”

他的面容很随和，语气也极为正常，却莫名透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顾衡混迹官场，除了替临南王盯着朝中的一举一动之外，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找出当年灭他满门的幕后凶手，至于其他事情他一向是不大在乎的。至于和这些权贵们打交道，他从来都是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因此赫连适这一番夹枪带棒含沙射影，他虽听着不大顺耳，却也无心与他争辩什么。一心只求清净，但凡有人给人憨厚老实的感觉，当即被他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语气堵得说不出话来。

赫连锦云见他一来便阴阳怪气的，当即露出不满，这店又不是他的，干他什么事？她正欲开口替他还击，秦悠然缓缓站了起来，不轻不重地解释：“听罗掌柜说店里一般晚上客人比较多。”

赫连适回头打量她一眼，好奇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她向来对谁都若即若离，方才却对顾衡笑得那么温柔可亲，他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秦悠然目光恬淡坦然，脸上挂着一丝柔和的笑容，仿佛对他的不悦毫无察觉，“上次罗掌柜送我一只风筝，我很喜欢，与罗掌柜接触之后发现她跟我性情相似，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

“我是问你跟顾衡。”赫连适微微俯身，目光逼视着她。

秦悠然微怔，迅疾反应过来，“你不知道吗？是他迎我入京的，也是他第一个对我入京表示欢迎，他又常到这里来，我们自然也就熟络了。”

这话看似说得无意，却刺恰到好处地刺中赫连适的神经，毕竟当初他可是故意失约未前去迎她的。他面色微变，恼怒地瞪着她，她平时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样子，没想到竟如此记仇。

秦悠然一点也没有领会到此刻的心情，她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顾衡，很是费解道：“说起来我正觉得奇怪，大统领是朝中重臣，为人正直，可你们似乎并无什么交情……”

“这个……”顾衡望了一眼脸色越发僵硬的赫连适，尴尬得不知所措。

赫连适飞快地眨了眨眼，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你欣赏木头。”

木头？堂堂禁军统领，武功高强，有勇有谋，不过平日里有些寡言少语罢了，怎么在昭王眼里就成了一根木头？顾衡欲争辩，可他一向不善言辞，张了半天嘴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无奈作罢。

秦悠然想起小时候他便总在言语上吃亏，顿时忍俊不禁，罗缨偷偷觑她一眼，当即心神领会，想忍却没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顾衡被她们笑得头皮发麻，尴尬得不知所措。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赫连适回头直勾勾地瞪着她，眼中暗含一层警告，“有那么好笑吗？”

秦悠然怕再笑下去真把他给惹毛了，于是拼命憋笑，用力地摇了摇头。

赫连适情不自禁地蹙起了眉，他总觉得她今日似乎透着古怪，平日里总冷冷清清的，仿佛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就连跟他也不怎么多话，今天却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顾衡多嘴。

赫连锦云瞧着不对头，估摸着以九哥的性子，他接下来一定会找借口将悠然姐姐带走，可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又好不容易碰上顾衡，不想就这么离开。

众人各怀心事，短暂的沉默之后，赫连适忽然抬头望向大门，眼中眸光骤变，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旋即纷纷起身，恭敬地屈身行礼：“拜见王叔/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