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脆响亮，像是在半空中盘旋。

李洛被这声音打断，一时间要说什么居然也想不起来了……她眉头一皱，转眼看过去，却见是另一侧的苏静初挑好了鱼脍，放在自己的碗里。

“陛下光喝酒不吃东西，自然是会醉的。”他往李洛身边靠了一靠，，“韩大人也是的，这会儿还说什么公事，陛下难得能放松放松……就是喝醉了，也有臣妾服侍着。”

他抬头，向着韩辰光投来一抹挑畔的目光：“喝点儿酒吃点儿东西，等回去泡个澡，再让臣妾给陛下揉揉肩，正好借酒劲儿去去乏……劳逸结合，这才能让身子更好嘛。”

“静妃娘娘不知道酒后不能泡澡？”韩辰光故作讶异地看他一眼，“也是，娘娘平日里也不饮酒，这般事情自是不懂……陛下？”

他还要再说，却见李洛双眼一个眨巴，整个人轰地一下子往地上倒了下去。

这是……喝醉了？

韩辰光顿时一怔，身体却比意识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向前，伸手把她给揽在了怀里。苏静初也是这般动作，只是比他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韩辰光将李洛搂在怀里。

他眼神暗了一暗，道：“韩大人将陛下交给臣妾吧。”说着便伸手去接。

韩辰光却是怎么也不放手，搂得死紧，甚至还义正言辞：“娘娘身子弱，只怕抱不动陛下。这等力气活儿，还是让臣等来做吧。”

两人僵持间，太后发了话：“韩大人，你有伤在身，不要让自己累着了。”她看了韩辰光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苏静初，“孙无音，你把陛下带回去……”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好半天没再说一句话。

苏静初猛地一抬头，一脸期盼地看着太后。太后与他的目光相接，过了片刻，只听她长叹了一口气：“静妃去照料陛下吧……”她顿了一顿，又看向西兰，“你跟着，别让静妃累着了。”

最后这句话一说，苏静初的目光顿时暗淡了许多，却还是向着太后福了福身：“谢太后恩典。”

太后发了话，孙无音便赶紧上去接人。

可到了韩辰光面前，孙无音却有些无奈，韩大人明明没喝酒，可却也是一幅醉酒的样子。太后都说让孙无音带陛下回去了，他却还死抱着李洛不撒手。

苏静初在一边儿冷着脸：“韩大人，您身上有伤，再这么抱着陛下……您的伤会加重了倒也没什么，万一摔着陛下怎么办？”

韩辰光眯了眯眼睛：“不会的，就是抱不动了，我也会让陛下摔在我身上的。”

……

苏静初简直不知道怎么回话好，一边儿站着的孙无音也是瞠目结舌，堂堂右相，何曾这般无耻过？往常在朝堂上，韩相爷可都是冷静自持，和陛下有时候还针锋相对……怎么突然间就对陛下如此亲近了？

他不放手，孙无音总也不能去抢，只能苦着脸求他：“相爷，韩相爷……陛下其实对酒这东西有些不大适应，每次喝了酒都不舒服。您行行好，让奴婢带陛下回宫……回头还得找太医署的人来瞧瞧，您看……”。

韩辰光听到太医署三个字顿时一惊：“陛下对酒不适应？”

他下意识地就看向西兰，西兰站在孙无音后头，低垂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就只是一言不发。孙无音也看了西兰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来：“若是拖的久了，只有……有危险。”

韩辰光拧紧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决断：“那你赶紧去请太医署的人过来，陛下的安全要紧。”说着他扛着李洛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道，“我跟你一起先回去，陛下那里总不能脱了人。”

西兰一愣，抬头看了他两眼，木然道：“陛下那里不会脱人的……韩大人您……”

“我在放心些。”韩辰光看了一眼苏静初，“我堂堂右相，人品正直，不会像有的人——趁人之危！”

这绝对是指桑骂槐了，饶是苏静初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什么叫趁人之危？我是陛下的妃子……”他话还没说完，韩辰光居然抱着李洛就走远了。苏静初脸色微变，赶紧快步追了过去。韩辰光身上有伤，又抱着李洛，自是走不快，没几步就被他赶了上来。

苏静初的脚下赶快了两步，走到他边上：“我是陛下的妃子，我服侍陛下是天经地义，韩大人一介朝臣，莫非……”他冷笑两声，“莫非要让陛下担上龙阳之好的罪名不成？”

听到龙阳之好四个字，韩辰光脚下步伐猛地一顿，立刻停在了原地。他却也不恼，转身看向苏静苏，面上神色有些奇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几眼。

看得苏静初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孙无音去太医署传唤太医，西兰去前面唤龙辇。先前行家宴之时，太后便已经将不少宫人都散了回去，这会儿除了他们，居然四下再无其它人。

若是韩辰光发个狂……苏静初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横放胸前。

韩辰光看了他一眼，一脸的不屑：“你确定陛下会有‘龙阳’之疑？”他慢慢地笑起来，“咱们也不是不认得，只是那时候你还不叫苏静初吧？苏夕？”

听到苏夕两个字，苏静初浑身一抖，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你……你……”

韩辰光很是满意他的反应，轻轻点了点头：“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脸熟，却怎么也没反应过来你居然是与陛下相像……”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回忆，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年不见，你竟然成了宫妃……你总不会和我说，是寻了什么得道高僧，帮你变成了女儿身吧？”

苏静初一言不发，脸色却越发地难看。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他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

韩辰光差点笑出声来：“我能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你给的起吗？”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仍旧在昏睡中的李洛，“西兰回来了。”

苏静初一愣，抬头看过去，却见无数的灯笼从不远处快速过来，一路照得犹如白昼，亮得刺人眼目。

也是，陛下身边，怎么也不能只有他们两个。别看他们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其实也不过眨眼的工夫。这说话的当口，太后那头的护卫已经赶了过来，见李洛无事，为首的那人便长长地舒了口气。

等他往前再走两步，脸庞被灯光照光的时候，韩辰光一下子就皱了眉头。

那人竟然是白日里与他对殴……或者说是殴他的陆南风。

而陆南风看到韩辰光扛着李洛，顿时也是一脸厉色，怒喝道：“大胆！”

声音几乎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就连苏静初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陆南风气势逼人，猛地往前踏了踏，喝道：“大胆韩辰光，你要把陛下带哪儿去？”

“床上。”韩辰光挑眉一笑，“陛下喝醉了，我送她去休息。”

……

陆南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焦急，一时间却又找不到话来回他，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恼怒。隔了片刻，就见西兰带着龙辇过来了，陆南风看到龙辇，突然像是舒了一口气一样，赶紧道：“龙辇来了，韩辰光你赶紧把陛下送上龙辇！”

似乎一脸不情愿他碰到李洛的样子啊。

韩辰光深深看他一眼，抱着李洛向前，西兰掀了龙辇的帘子，他缓步而上，小心翼翼地将李洛放在龙辇上。动作极其轻缓地抽出压在她头下的胳膊，仿佛她是最柔软的婴儿，动作稍大些就会被惊醒一样。

又拖过边上的软垫帮她垫在头下，醉酒之人最怕呕吐，万一吐的东西堵住口鼻就不好了。

等把她安顿好，下了龙辇，就见陆南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你离陛下远一些！”

韩辰光这回目光更是深遂，在他脸上停了好一会儿，也压低了声音：“陆大人……好龙阳？”还没等陆南风反应过来，他又道，“再好龙阳也无用，陛下……不爱这个。更……看不上你。”

丢下这句话，韩辰光立刻快步向前。

一直到他走到西兰边上，陆南风才反应过来，像是被人揭穿了心思，脸上肌肉扭曲得难看无比。他的手按在腰侧的挎刀上，猛地一下子捏紧，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韩辰光的背影，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了手，跟着龙辇往前行去。

韩辰光恍若不知，只是跟在龙辇边上一步步地往前行。

龙辇拐过长仪宫的时候，有夜风从永巷里吹过来。那风里带了淡淡的脂粉气，又似乎带着一些什么奇怪的味道——像是东西放得久了，那种腐朽的味道。韩辰光用力嗅了一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慢慢地回头看了一眼陆南风，然后又转回头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南风也并没有察觉，一双眼睛茫然地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色正浓，天空中的星子一颗一颗地亮起来，如同放在黑色天鹅绒布上的夜明珠，璀璨光华。

太极宫便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