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像是钥匙一样，一下子触动了李洛的心思，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了皇后。

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这个苏静初……”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巴眨巴，带了浓浓的担忧，“陛下见过吗？”

李洛挑眉：“没有！怎么，你想说什么？”

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又起身，往窗边走了走。确定了外面没有人之后，她才开口，一字一句道：“他与陛下，几乎无二。”

“几乎无二？”这话一出，李洛惊得险些把手上的杯子给砸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是个女的？”

……

陛下您的脑子是被太后吃了吗？

皇后的嘴角抽了抽，也没理她，转身从暗格里取了一幅画像，慢慢在桌上铺了开来。李洛好奇，往前进了两步去看桌上的画像。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大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那画像中的美人，宫裙轻纱，罗袖微扬。唇边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妆容不深，却如西子，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

“美！美！美！”李洛连声夸赞，“这画师不错，朕要赏他！居然能把朕的女装画得如此传神，当赏！当赏！”

皇后嘴角再度抽了抽，抬手飞快地卷了画像，正色道：“陛下，这可不是您。”她故意停顿下来，当李洛看向她之后，她才再度开口，“这画像中的美人儿……就是您那位苏氏静妃！”

“噗！”李洛一时没忍住，一口茶便喷了出来。

她这会儿终于明白方才皇后说的“几乎无二”是什么意思了！

身为一个男人竟然能长得和自己这么像……他娘生他的时候也不知道避讳一下！李洛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难看了几分：“这叫朕如何临幸他？”

皇后一愣：“什么？”

李洛站起身，满面忧伤：“看着那张脸，临幸他的时候，朕可能会觉得……在自渎。”

“咳咳咳……”皇后差点被嘴里的水给呛到，顺了好一会儿气，才道，“陛下，您果然是天子，想的就是与众不同。”

“好了，别挤兑我了。”李洛长长地叹了口气，“朕还真是奇怪，长得这般相像的人儿，母后是打哪儿找来的？”

她这句话出口，皇后手上的杯子便应声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洛转头看了她一眼，皇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弯了腰，亲自将那大块的琉璃捡起来，慢慢放在一边儿。

“小心些。”李洛看她弯腰去捡，却也没阻止她，只是叮嘱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凡事小心。”

皇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低低了应了一声。

殿内一时寂静，除去皇后动作间衣袖轻轻摩擦的声音，便再无其它声响。这般的静，连殿外传来的微弱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嘉妃娘娘有孕了？”

“是，就是有些不大好，许是……”

后面的声音又低了些许，教人听得不甚分明。也无所谓了，只听到那句“嘉妃有孕了”，李洛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而一边的皇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

李洛迎上皇后的目光，露出一抹冷笑：“既然是有孕了，朕归要去看看她。”她的声音听着十分平静，“今天就不在你宫里休息了，回头倒是要委屈你了。”她长长吐出口浊气，抬手推开了殿门。

孙无音正和一个小婢女在门口说着什么，见殿门洞开，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忙跪下。那小婢女却是个没有眼色的，见李洛出来，跟着孙无音跪下磕了个响头，眉目之间却尽是欢喜之色：“叩见陛下，奴婢给陛下贺喜，嘉妃娘娘有了身孕……”

李洛抬了手：“走，去嘉妃宫里。”

孙无音猛地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错愕，不过随即掩了去。他赶忙起身应了一声，又小跑两步，叫了龙辇。

等到了嘉妃宫里，四下倒是一片静默，完全不像是一般宫妃有孕那般欢喜的样子。甚至还有两个小黄门守在门口，见到龙辇过来，居然张口就要喊。

孙无音手上的动作极快，上去一手一个就捂了嘴。

那两小黄门没能发出声音，目光中透出惊惧，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看两人这个样子，再想到嘉妃有孕……李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先前来报喜的那个婢女此刻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胆子倒是挺大。

李洛看了两眼，慢慢收回目光，脸上神色不变，道：“开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只见嘉妃一脸惊慌地看过来，而坐在她对面、一脸铁青的人却是韩辰光，当朝的右相大人。

这是要捅了天啊。

孙无音吓得赶紧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李洛一眼——李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抿了唇，一脸冷意地看向韩辰光，缓缓开了口：“右相大人，朕想知道，宫门已经下钥，你一介外男留在后宫，意欲何为？”

这话说得算是极重了，这种罪名落在谁的头上都不好过。要是落实了，管你是右相还是将军，须臾给你个那什么后宫的名声，打入天牢抄家灭族啊！

可对面站着的韩辰光却像是丝毫都不觉得害怕，看到李洛的这一瞬间，他先前脸上的那抹铁青居然瞬间消失，反而带了一抹笑意，一双狭长的凤眼在李洛的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根本不懂什么叫僭越，简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

看他这个样子，李洛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韩相？！”

“哦……”韩辰光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又看了嘉妃一眼。这才肃了神色，向着李洛行了一礼，道，“陛下，微臣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陛下，还请陛下——摒退左右。”

他神色极是严肃，让人看得心头就是一紧。

李洛一愣，下意识地想到前几日韩辰光的奏折，说是边关吃紧，他莫不是为了这事情来的？想到边关，李洛也没心思再去管嘉妃的事情，一抬手，孙无音便立刻上前，伸手扶了嘉妃，将一干人等全部带了出去。

殿门关上，这荷芳苑的暖阁中，便只余下君臣二人。

韩辰光上前一步，欲扶李洛就座。李洛不动声色地一个转身，正好让他的手扶了个空。她只当不知道，一面往椅靠边走，一面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莫不是边关有信过来了？”

韩辰光没动。

就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先前嘉妃并只点了三两盏烛火，光线便显得有些昏暗，可这样的灯光，却又让人觉得柔和了几分……李洛的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那宽大的袍服竟然显出了几分婀娜来。

韩辰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李洛再次开口唤他，这才回过神，“不，与边疆无关。陛下请放心，这次是祝戎亲自带的兵，有他出阵，边关无忧。”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慢慢开了口，“微臣想说的是……嘉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只怕不是龙种。”

李洛原先以为他要说旁的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脚下的步伐都乱了几步，一下子踩到衣角，一个踉跄，整个人随即前扑去，眼见就要摔下去，一双手飞快地搂了她的腰。

李洛瞬时一僵，只觉得腰上那手滚烫无比，像是一块烙铁，隔着龙袍熨烫在她的肌肤上。待她站稳，那手便松了开来。

韩辰光微垂了头：“臣惶恐。”

嘴上说着惶恐，但却完全没有惶恐的样子。李洛皱了皱眉，今天的韩相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往常他进退有度，君臣之间的分寸感拿捏得极好，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又不会近到让人生起防备心。

可是今天——李洛盯着他看，他居然也抬了头，回望过来。

这在往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目光中含着探究、深思……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在这一瞬间，李洛甚至生出一股……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的感觉来。

心头便是一惊，她深吸了一口气：“韩相，你可知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朕记得……”

李洛略一沉吟，“你与嘉妃可是同族啊。若是坐实了你的话，只怕嘉妃……”

“是，可若是不说，只怕微臣全族都要与她陪葬。”韩辰光接了她的话往下道，“嘉妃今天紧急寻了微臣，也为的是这件事。她希望微臣能帮她瞒下来，就当这个孩子是龙种。”

就当这个孩子是龙种……

李洛的眉头皱得更深：“你如何肯定，这孩子……不是朕的？”

韩辰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李洛的心慢慢沉下去，先前那种感觉又浮上心头，他莫不是……真的知道了？若是他真的知道了……李洛盯着韩辰光，心头猛地掠过一股子杀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