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撕开的那个口子里，透出如脂凝般的肌肤。

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温润有光。衣裳裂得厉害，从腰间一直裂到膝盖处，从一片整个变成了两片。

太后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脸上神色顿时一紧，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震惊得好半天才勉强吐出两个字：“我赔！”

……

李洛腿一软，连忙赔了笑：“母后说笑呢。”她豪迈地抓了那裂缝处，又用力去扯，“您看，这衣裳做工不好，针脚太松了，随便一扯就拉一个大口子。”

唔……用力。衣裳没动，李洛尴尬地笑了笑，又加了几分力气，再扯！

衣裳仍旧丝毫不动，就好像前面裂出来的口子是假的一样。

李洛抬头迎上太后的目光，面不改色：“母后您看，越撕越大了！”这泰山崩于前而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得亏她这么些年在朝堂上历练出来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儿事算什么。

太后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怎么你扯就扯不动？我再试试！”她言到手到，揪了衣角一拉，只听“刺啦！”一声，居然撕了小半片衣裳下来。

“唔……”太后默默地把衣裳扔在一边，手腕一翻，那长长的衣袖就正好把衣裳给挡了起来。就假装没看到吧！李洛简直是无话可说，只觉得自己腿上被风吹得有点儿凉——毕竟少了块衣裳嘛，风吹肌肤凉，可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裳，想盖一下裸露在外面的玉肤。

然而这衣裳实在是太合身了，半片衣裳被压在身子下面，扯都扯不过来。

“要不叫西兰……”太后也实在是过意不去，话刚说到一半儿，就听见西兰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先还是有些低，然后突然变得急促和尖锐起来：“韩大人，韩大人，您不能进去，您……”

韩大人……李洛先是一愣，心头一惊，脸上神色顿时多了一抹紧张，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水榭的门一下子又被推了开来。李洛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便只见韩辰光大步进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然后又迅速错开，便见韩辰光的目光飞快地下移，一下子就落在了……她的大腿上。

李洛只觉得他那目光如同实质，似乎是焰心一般，要将她的腿上灼出两个洞来。

她一声尖叫险些就出了嗓子，所幸手心被自己的指甲用力一掐。剧烈的刺痛让她把尖叫给咽了回去，她甚至都没有抬手去遮掩，很是冷静的样子，只是微微皱了眉头，露出一抹很是不悦的神情：“韩辰光，你如何君前如此失仪？”

被她这么一问，韩辰光似乎才回过神来。

他连不迭地收回目光，头一直低着看向自己的脚尖，似乎是不敢看她。等李洛又重复了一遍之后，他才有些失态地咳了好几声，好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思：“陛下……回陛下的话，微臣是接到了边关的急报——刚刚在宫门口遇见的，臣心里有些着急，这才失了仪……请陛下恕罪。”说着他伏地埋首，深深地拜在李洛前头。

李洛盯着他的头顶心看了一会儿，趁他拜下去的时候，把边上的几本奏折挪了过来放在腿上，虽然还是有些露，但是足以掩盖掉大部分的雪肤。

一边儿的太后看到她的举动，目光有些闪烁，想了想，顺手把自己身上的披帛拿下来递了过去。李洛顿时大喜，接过放在腿上，又把奏折再压在上面——折腾了一番，几乎完全挡住，看不到半点肌肤了，她这才轻咳一声，叫起。

“急报在哪儿？”

韩辰光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封了蜡印的奏折，起身弯腰递了过来。

这时候李洛也顾不得其它，拿起一边儿放着的银刀便挑开了蜡封，飞快地开了奏折，上面只有四个字：“大捷，班师！”

龙凤飞舞的字体，力透纸背。

那黝黑的墨汁都已经透过奏折里的宣纸印到了封里上，可见写字的人心情是多么的激动。李洛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先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心头有什么在动，动得越发得厉害，几乎让她压抑不住唇角，越弯越重。终于忍不住地大笑出声，甚至重重地将奏折拍在一边儿：“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字，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己了。太后没看到奏折上的内容，单只看她的反应，顿时也露出了笑意，刚要说什么，眼睛却直了。

李洛方才激动的拍奏折的时候，腿上的奏折和披帛全都……掉了。甚至因为她的动作激烈了些，衣裳那裂口处更大了，她几乎一整条腿都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配上她墨青色的衣裳，显得格外的耀眼。

这倒也不是太后眼睛发直的原因。

她眼睛发直的原因是……先前过来递奏折的韩辰光。

他的眼睛也直了。

那目光简直像是被粘在了李洛的大腿上，满脸的怒意，好像自己这个母后也瞧不得的样子！呸！我女儿我为什么不能看？

啊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我女儿，你怒什么？——看那样子，分明是……太后顿时生出一股怒意，居然有人敢窥视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拖出去喂狗……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喊出这句话来。

“祝戎的确是个有本事的！”李洛哈哈笑了两声，“你看！”她又把折子递了回去，“大捷啊！”

韩辰光接过折子的时候，指间不经意地擦到了李洛的手背。李洛还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之中，并没有注意到。然而太后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底顿时发红，险些要喷出火来。

“皇帝！”见李洛并没有发觉，太后便忍不住地出了声，“既然是这样的喜事，皇帝一定要去祭天祭祖了！”

李洛被她这样一喊，这才回过神来，眼见自己的大腿完全露在了外面，她深吸一口气：“母后说得甚是。韩爱卿，你去通知礼部，让他们准备迎旌大礼。”

韩辰光应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隔了片刻，李洛唤道：“西兰！”

西兰从门口赶了过来：“陛下。”她方才没有拦住韩辰光，这会儿一脸惶恐之色，不安地悄悄抬眼看了看太后。

“去拿套朕的衣裳来……唔，让孙无音在 门口守着，任谁来，也别再放他进来了。”李洛也看了眼太后，赶在太后发火之前打发了西兰走。

等孙无音把门守好之后，她才道：“母后……”

太后深吸一口气，居然站了起来：“先前我问你，你的准备……是不是韩辰光？”

她这样一问，李洛顿时呆了一呆。她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还能接回那个问题去……这么直白……似乎真不是太后一向的风格。可她既然已经问了……李洛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她垂了垂眼帘，“母后，您知道的，我从好些年前，就已经喜欢他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洛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疼。像是有人拿着针，在慢慢儿地，用细微的针尖在她的心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攀画，刻得很慢，却是很深，却只是微弱的疼，并不是那么明显。或许一开始也是很疼的，但是久了，习惯了，也就不觉得疼了。

甚至有时候觉得，这微末的疼也是好的。

至少……她还会有感觉，不是完全的……麻木。

太后原本是站着的，居高临下，气势很强，颇有一种质问的感觉。可她这句话一出，太后原本挺直的脊背却突然有些弯——整个人都泄了气一般。甚至连脸上那紧绷的神色都徒然了下来，李洛看到她目光，似乎……有什么在里面微微的闪动。

“娘的小心肝儿……”片刻，太后突然一步上前，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可是……娘也没有办法啊。”

她这么一搂，李洛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李洛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了自己方才被太后一下子撕开的衣裳，连忙使了吃奶的劲儿，用力地推了推她。

太后这才放开她，又帮她理了理衣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为娘知道你喜欢他。”她叹了口气，深深地看着李洛。

李洛还在等她的下文，却半天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娘？”她终于忍不住地唤了太后一声。

太后这才像是回过神，叹息道：“当年……你能放弃，怎么现在却忍不住了呢？”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不过是个男人罢了……你若是喜欢他这样的，娘就……”

“娘！”李洛打断了她，“不是喜欢他这样的，是……喜欢他。”

太后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知道……他是右相。而且，他还是谢家未来的女婿……”她一脸的意味深长，“你知道这两个词，都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李洛被她说得也沉默下来，片刻，她抬了头，朱唇微启，一字一句：“万……劫……不……复。”

是，万劫不复。

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个女人……

若是他心怀不轨……

那么，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