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辰光听到这话,似乎很是惊讶,肿起来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开——虽然并不能完全睁开,只是勉强开了一条缝。但毕竟也算是睁眼了。
绝对不是睁一眼闭一眼!
两只眼睛一齐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要把她的脸看出朵花儿来。
李洛刚要斥他,就见他又转了头,在暖阁里四下打量了一圈儿,这才回过头来:“陛下,您该不会是舍不得吧?”他顿了一顿,没等李洛开口,又道,“微臣这幅样子,决计是没办法回家的。”
李洛有些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没办法回家……唔……”她沉吟了一下,突然间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顿时瞪圆了眼睛,“韩辰光你的意思是,你要住在朕这儿?”
怪不得叫她开恩,敢情是看上她这块地了!
“正是。”见她明白过来,韩辰光顿时又把眼睛给眯上了,忍痛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方才陛下不是说按臣说的办嘛……才这眨眼工夫,陛下就不同意了?”
李洛呆了呆,刚刚,她出神的那会儿……韩辰光提要求了?
她完全没听见啊!
怪不得孙无音会问韩相住哪儿……罢了,反正宫里也不缺个地方。
她挥挥手:“君无戏言,让孙无音……”
韩辰光没等她把话说完,先一步截了她的话头子:“陛下圣明,这么些天,总不能再教臣住在孙无音那儿——这暖阁明亮宽敞,陛下又喜欢在这里办公,微臣住在这儿,与陛下也好亲近一些。”
亲近……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着李洛走近了两步。说到“亲近”这两个字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便较平常更低哑了几分,带了几分磁性,听得让人心底像是有小猫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一挠,微微有些发痒。
李洛实在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抬眼却见韩辰光离自己的距离竟然又近了几步,他只要一低头,就能触碰到自己的面庞。她顿时一惊,脱口道:“放肆!”
韩辰光深吸了一口气,见好就收,往后退了两步:“臣失礼……”他竟然也不解释,而是深深地看了李洛一眼,又道,“这两日边关便会有大动作——祝戎前几日就已经来了军报,晋国和楚国似乎已经联了手,陛下不可掉以轻心。”他顿了一顿,又道,“臣这个样子要是回家,只怕没有个五、六日,家母是绝对不会放臣再出来的。但边关战事要紧,微臣——”
他又抬头看了李洛一眼,慢慢道:“微臣也只能请陛下收留了。”
说的像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洛皱了眉头,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说真的,韩辰光是真的好看。剑眉星目,高挑的鼻梁,微薄如花瓣的唇,别的不说,每次上朝的时候光看见他这张脸,她的心情就会好上许多。这也是当年她毫不犹豫的点了韩辰光当状元的原因。
可他再好看,也不至于能留宿后宫啊。
自古以来就没有外臣留宿后宫的事情,这不合规矩。
关键是万一她一个没忍住……下手了怎么办?
“陛下放心,除了陛下这儿,微臣哪里都不会去。”像是猜到她心中的顾忌,韩辰光主动开口,“若是陛下再不放心,只要陛下不嫌弃,微臣和陛下同睡也是可以的。”
“噗。”李洛差点把刚刚喝进去的茶全给喷出来,抬头迎上韩辰光的目光,她有些心虚地开口,“朕可不想被言官批龙阳之好。”
“怎么会。”韩辰光唇角的笑意更甚,“陛下这般——圣明,臣与陛下是为了边关才睡在一起,怎么能被说成是龙阳?天下臣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绝对不会这般猜测臣与陛下。”
……
李洛沉默了好一会儿,实在是说不过他,只好点了头。
见她点头,韩辰光那只能睁大的眼睛顿时放了光彩,闪耀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亮得出奇。
——既然答应把暖阁让给他住,李洛便让孙无音收拾了东西,自己去了北边的水榭。其实这个天还是有些热,在暖阁远不如水榭舒服,只不过李洛平素常用的东西都在暖阁,懒得搬来搬去罢了。
原本疑心韩辰光知道了什么,可一天下来,韩辰光都没到水榭来一下,李洛又不由得有些不高兴。
当真只是看上了那块地方?
朕没有这块地方好看?
等到睡过午觉起来,仍旧没有看到韩辰光的影子,李洛终于忍不住,把西兰给叫了过来:“韩辰光一天都在干什么?”
“韩大人……”西兰想了一下,道,“下午孙公公去看过了,韩大人,嗯……陛下把暖阁赐给他住……”
“借。”李洛更正了一下她的说法。
“是,”西兰忍不住露出一抹笑,一面伸手帮李洛把外裳套起来,一面又道,“孙公公说,陛下把暖阁借给韩大人住之后,他就着人去兵部搬了一堆东西。又同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在暖阁待了一天,对着地图。听说是在研究边关的战事。”西兰想了想,把下午打探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李洛汇报,“奴婢下午也去了一趟,韩大人也真是挺不容易的,那图画得很小,奴婢看着都吃力。韩大人的眼睛又被……唔,中间又叫了太医署的人去了一趟。”
“太医署?”李洛一愣,“他的伤又犯了吗?”
“好像就是眼睛疼得紧,陈太医给开了些药洗眼睛。”
“唔……”李洛这才舒了一口气,“你下午去做什么?”
“陛下不是吩咐要把暖阁收拾干净么,”西兰道,“奴婢去把陛下的东西都拿回来,顺便把陛下赐过去的药啊什么的给韩大人送过去。”
“朕有让你送药?”李洛一脸狐疑,“朕怎么不记得了?”
“呀,韩大人每次受伤,陛下不都着人送药的?”西兰笑得像只狐狸,“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睡着了,奴婢也就自作主张了。”
每次受伤……
她这么一说,李洛才想起来,早两年韩辰光刚当上右相的时候有拨人不服,又不敢明着动手。就时不时给韩辰光吃点儿苦头。
他来上朝,身上老是有些皮肉伤。
有一次甚至伤在了脸上,李洛本来就指着他这张脸来缓解心情,生怕他留了疤痕,便让西兰去送了药……这一算都快一年了,这死丫头居然还记着。
她轻咳一声,掩了自己的些许尴尬:“咳,送就送吧。放着也是放着,给他用了,总比放坏了好。”正说着话,却见孙无音弯了腰进来。
李洛便是一愣。
孙无音虽然是她宫里的总管太监,但是平常贴身的这些服侍,还是由西兰来的。她午睡刚醒的这会儿,孙无音一般是不会过来的……这会儿他虽然是慢步进来,气息却有些不稳,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怎么了?”李洛由着西兰给她把发梢理好,目光却落在孙无音的脸上——他脸上有些犹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孙无音请了个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太后娘娘派人,说是晚上……请陛下赴家宴。”
家宴……李洛的脸色沉了沉,非节非庆的,搞家宴?不用想她也知道,不过是为了那个刚进宫的苏静初!想到苏静初,她就不自觉地想到那张脸。
心中便像是有什么压抑着一般,沉甸甸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不说话,西兰和孙无音都不敢出声,沉默了快小半柱香的时间,李洛才道:“你去回了太后娘娘,就说今天边关吃紧,朕与韩相要……”
“陛下……”孙无音大着胆打断了她的话,一脸的视死如归,“太后娘娘把韩相也请了。”
什么?
李洛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才皱着眉头看向孙无音:“你刚刚说什么?”她拿过西兰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压压惊,“你再说一遍,太后把谁也请了?”
“韩相。”孙无音一脸苦相,“太后娘娘说……既然韩相也住在宫里,那就是一家人了……今天是家宴,所以把韩相也叫上了。”
……
母后您为了儿臣的婚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洛低头,暗暗咬牙。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太后这个行为她一看就明白了。
她说的也是太明白了,韩相也住在宫里——那就是一家人了!呵呵,呵呵,呵呵呵!李洛简直要冷笑了,这话说的,母后您不如直接下旨,让韩相也入宫,封个辰妃如何?
然后她今天临幸辰妃,明天临幸静妃……
“陛下,快,拿东西来,陛下流鼻血了!”
李洛手里拿着白绸,用力地捂着鼻子。她都不好意思抬头去看西兰……孙无音早就退了出去,西兰一面帮她换过衣裳,一面义正言辞的说:“陛下最近太操劳了,上火上得厉害。得多吃些去火的东西,唔……”
李洛差点儿把白绸扔她脸上:“闭嘴。”这个西兰,还是不要说话来得好。这一说到去火两个字,她就又要流鼻血了。
这会儿韩相也被太后叫去了,连韩辰光都去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
李洛想了一下,道:“不要这件明黄的。”她都穿腻了,“换那件浅蓝的常服。”
“浅蓝的常服?”西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圆了几分,又转身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端着件衣裳进来,“陛下……是这件?”
她伸手抖开那件衣裳,那衣裳的款式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颜色明快得像是刚刚下过雨的天空,明亮鲜嫩。
“陛下……您真的要穿这件吗?”见李洛点头,西兰深吸了一口气,“那请陛下等奴婢会儿……奴婢把衣裳拿去熨平整些……”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头看了李洛。
李洛沉默了一下,居然点了头。西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衣服的托盘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