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于魔龙的森寒气息席卷而来,显示着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秦拂欲不用猜想都知道,如果她就此坠落下去,必然会被魔龙吞吃入腹。毕竟她自问就算是前世的自己,若遭遇背叛,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肃清。
难道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秦拂欲心中忽而涌现出极大的不甘,驱使着她本能地聚集魔气,将她向上送了一程。
但这点距离还是太微弱……
“抓住我!”
不容置喙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一只手破开海面,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细腻修长、骨节分明,却好似有极大的力气,将她整个人都拖了上去。
得救了!
秦拂欲被猛地摔在飞舟之上,笼罩在九渊寒境上方的阵法,也在族盟长老的合力之下填补缺口。
魔龙的身影在靠近的瞬间被再度封存,秦拂欲几乎能看见那双暴怒中又带着绝望的竖瞳。
“少宗主!”
陆陆续续有人降落在这艘飞舟上,他们穿着素白的长衫,焦急奔来。
“少宗主太胡闹了!您怎可靠近九渊寒境!”女子出言斥责,蹲下身,将男子的手捧了起来。
秦拂欲这才注意到这个救了她的人。
如那双手一样,男子温润如玉,身型单薄,和那身白衣一相称,更显得弱不禁风。
再观其面貌,虽是狭长的凤眸,高挺的鼻梁,冷淡的薄唇,却因一时垂眸乖顺,减去了不少属于五官的凌厉。
“不必担忧,此伤无碍。”他安慰的声音淡淡。
司青却不依他,只小心为他驱散手臂沾染的魔气,还在抱怨。
“少宗主是整个云法宗最尊贵之人,再大的危险,也轮不到你冲到前沿!”
看来这就是她那个便宜相公——殷九渊了。
秦拂欲猜出对方的身份,不由微挑眉梢,看了过去。
谁知殷九渊对视线十分敏感,竟是一下与她的目光对上。
那双淡然的眸子,莫名就让秦拂欲联系到了冥海——分明平静如一潭死水,却另有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
“你就是秦拂欲?”他问。
“是。”秦拂欲牵起唇角,略带戏谑,“我就是秦家送来,与云法宗联姻的人。”
殷九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竟抽出了自己的手。
“少宗主别动啊!”司青不由惊呼。
正要去抓他的手,却被殷九渊躲开,“我现在既有婚约在身,总该避嫌。这伤,便由我未来妻子治吧。”
说罢,手已经放在了秦拂欲盘起的大腿上。
秦拂欲:……
“我不会治伤,你该怎样便怎样,不必管我。”
她站起身来,“今日多谢少宗主出手相救,我还有事要问,先走一步。”
说着拨开人群,朝着与他们明显装扮不同的两人走去。
“东西带上来了吗?”秦曼云上前一步,咬牙低声问道。
秦拂欲却没理她,只冷冷扫视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这轻蔑无视的态度让秦曼云十分恼火,但碍于他人在场,只能隐忍不发。
“你就是沈墨玉?”秦拂欲问那青衣女子。
后者点点头,“你找我何事?”
“族盟派你前来,想必你也有几分本事。所以我想问问,有关秦家沉舟,族盟将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秦曼云脸色煞白。
她三两步走上前,阻拦道:“族盟自有判断,何须你过问?”
“我毕竟是当事人,最知晓实情如何。”
“你别胡闹!”秦曼云没压住火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按时履行与云法宗的婚约!”
这话提醒了沈墨玉,她也微蹙眉心,附和道:“曼云说的不错,有她作为陈述者已然足够,你该做的,是履行婚约。”
“当真有她就足够?那若她有所隐瞒,岂不是无人能辨别?”
秦拂欲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其间深意,唯有彼此明白。
气氛一时僵持,沈墨玉直觉另有隐情,而秦曼云则是飞速思索着对策。
“沉舟一事,我云法宗也有疑虑,不如就照夫人所说,先处理此事。”
殷九渊不知何时上前,提议说道。
他这话一时没人反映过来,唯有秦拂欲抽抽眼角,心道这人还真是轻浮。
上来还不认识,便摸了她大腿,现在还一口一个“夫人”叫得熟络自然。
但很显然,云法宗不仅不是他的一言堂,且他的话根本没人当一回事。
“明日就是长老测算的吉日,已经耽搁许久,不能再等了。”司青拒绝。
殷九渊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动也未动,却莫名地,沾染了几分邪肆危险。
“吉日月月都有,不求这一时,这是我的婚事,我应当能做主吧。”
“可是……”
“司青,别忘了你的身份。”
一句淡淡的威胁,叫司青不得不闭嘴。
只是瞧着面上明显愠怒的神色,就知晓她心中还是十分不满。
殷九渊也不在意,只对沈墨玉说道:“劳烦带路。”
话都说道这个地步,沈墨玉还能如何?只得是传信给她的师父、也就是族盟的七长老长尹。
族盟乃是两千多前创立,算是十大家族联盟的代表,所以地处几方势力正中。
秦拂欲三人,外加殷九渊与司青,很快便到了族盟领地,长尹长老也等在门口。
“少宗主。”他对殷九渊还算客气,上前一拱手,打了个招呼。
但很快,他就转开了目光,对上秦拂欲。
“关于秦家飞舟沉落冥海,你有何线索?”
单刀直入,显然不准备与她多聊。
而恰在此时,殷九渊不由自主地轻咳了两声,让秦拂欲不得不想起他那病秧子的体质。
“长老不如迎我们去里面说,莫让人看轻了十大家族的待客之道。”
长尹长老略有不满,但看了殷九渊一眼,还是比了个“请”的手势,并命令人上茶。
殷九渊侧目看向秦拂欲,眸子微眯,掩下其中凉薄与深思。
“比起秦家沉舟事件,其实老朽更好奇的,反倒是你为何还活着。”
进屋内,长尹长老说道。
九渊寒境如何凶险,他们这些老家伙最是清楚。毕竟二十三年前,云法宗与族盟共同派人前去查探之时,就折损了三四名长老,长尹作为幸存之人,惨痛的过往仍历历在目。
秦拂欲倒也不惊讶,很快便想好了回应。
“骊龙沉睡多年,我并未见其身影,想必已被封印消磨,只能苟延残喘。至于抵御其中魔气……我娘的遗物中有一法宝,能让我暂且不受魔气侵蚀,才存活下来。”
“哦?是何等宝物,不知老朽是否有幸,借来一观?”
“九渊寒境的威力长老难道不知?连我都险些没逃出来,更何况是防身的法器了。”
理所应当的语气,将长尹长老一噎。他正要出言训斥秦拂欲的态度,便对上殷九渊瞥来的一双寒眸,当下只能咽了进去。
“罢了,说正事吧。”长尹长老摆摆手,“在舟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话一出口,秦曼云的身形便紧绷起来。
秦拂欲正注意着她呢,当下不紧不慢问道:“我想先问问曼云,她都与族盟交代了些什么?”
目光扫来,带着几分捉弄。
秦曼云紧张地要死,但也只能强自镇定。
“当时已是半夜,我正在修炼,却忽感头脑昏沉。四周都过于安静,叫人直觉有些不对,我强撑着起来查看,才发觉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那我是怎么掉下飞舟的?”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你自己往下跳的。”
“当真?”秦拂欲明知故问,“你不会说谎吧?”
面对一个知晓实情的人,还要如此行骗,秦曼云心中不可能没有压力。
“冥海诡谲,想必你也是被蛊惑,才会跳舟。所以你不记得,实属正常。”
说谎间,她背后已冒出了冷汗,手中紧紧握着令牌——只要捏碎,就能传信给秦万德。
秦拂欲也不戳破她,只用细长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椅子扶手,那声音好似重锤,砸在秦曼云急速跳动的心上。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她刻意拖长声音,折磨秦曼云的心态。“我当时的感觉,确实像是收到了什么牵引。”
话落,秦曼云猛地抬起头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拂欲,不明白经常和她作对的人,为何会向着她这拙劣的谎言。
但秦拂欲面上那带着深意的笑容,她却根本猜不透。
“长尹长老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秦拂欲转头问。
殷九渊也在此时看了过来,长尹也明白,他们估计是要一个说法。
“族盟去彻查此事,给云法宗与秦家一个说法。但前提是,这件事情与秦家的内斗无关。”
后半句本也是给自己找个场子,却歪打正着,刚好踩在秦曼云的软肋上。
不过盏茶工夫,她背后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穿堂风过,冷到心里。
“既如此,我便静候佳音了。”
秦拂欲起身要走,还没忘给殷九渊使个眼色,叫他跟上。
这是处于上位多年的习惯使然,不论对于哪方,都是反客为主。
长尹明显不满,只是懒得跟她多说,但殷九渊看着她的背影,却蓦地生出几分兴味。
“秦拂欲,你站住!”
秦曼云忽然追了上来,“方才在长尹长老面前,你为何要附和我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