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獠牙刺破她脖颈，分明是坚冰一般的温度，注入的却是燥热的气息。

秦拂欲的目光微微涣散，眼前迷幻，看不真切。但正因如此，身体的感受才更为敏锐。

狂风怒卷，海浪翻涌，一叶小舟起起伏伏，几欲颠覆。

然海面好似一双大手将其牢牢禁锢，纵然颠来倒去也难以逃离，只能任由掌控，坠入更浓郁的深渊。

秦拂欲一直昏睡了两天三夜，醒来之时，只觉得全身如同被碾压过，泛着隐秘的疼。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左右至此，即便恍惚间瞧见那骊龙幻化出一个人形，身材也相当不错，也无法平息她被操控的不甘与恼怒。

她双手握拳用力一捶，以发泄情绪，却忽被鼻息喷了满脸。

只见自己当地面砸过的地方，正是那骊龙的鳞片，而此时龙头正对自己，金色竖瞳里颇为不满。

秦拂欲：……

难道就因为交融过，她连一只龙的情绪都能看出来了？

思及此，秦拂欲咬了咬牙，愤然起身。

谁知她一动，那龙尾便将她圈的更紧，一双竖瞳微微眯起，透露着几分威胁。

“……我想去找个地方收拾一下，九渊寒境用不了灵力，这一身狼藉我不舒服。”

商量的口吻，连秦拂欲都觉得自己现在怂得很，奈何形势比人强，面对这种足以灭天下的魔物，还是保命为上。

但龙似乎没听懂，只是跟她大眼瞪小眼。

“行，当我没说。”

秦拂欲认命，从残破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腿上立即便多了一块裸露，白皙的肌肤与黑色龙鳞形成明显的反差。

金色竖瞳微微一缩，熟悉的焦躁袭来，骊龙又是一声低啸，气息化为冰棱，扑簌簌落了秦拂欲满头。

“你找死！”

秦拂欲彻底恼了，一个肘击便落在它下巴，随后一记记重拳迎上。

可骊龙动也不动，好脾气地任她施为，没一会儿就享受般将眼睛眯成个缝。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属实叫人恼怒，秦拂欲磨了磨牙，给它记了一笔大的，转头去不理会它。

但骊龙不依，用头拱了拱她，硬是将人给翻了过去。

“！！！”

“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嘛！”

秦拂欲怒骂一声，堂堂第一女战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第一次沦落为炸了毛的奶猫，狼狈不已。

骊龙一时沉默，转而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她的头叼了过来。

就在秦拂欲以为自己要被一口吞下时，骊龙却只是叼着她的衣裳，悬空飞起。

此处虽在海底，但海水都被大阵阻隔在外，甚至还有陆地上的山川河流。

秦拂欲艰难抬眼，那硕大的龙头虽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还是能瞥见头顶那幽暗的冥海水。

只一眼，她便知道凭借自己不可能逃出去，只能寄希望于云法宗，或是眼前的这只骊龙。

正想着，她忽觉自己被松开，从高空直直坠落。

空旷的半空连个能借力的地方也无，秦拂欲心下大惊——她不会被骊龙活活摔死吧！

然而转瞬间，她便砸进了水里。

“咳咳！！”

秦拂欲呛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朝着半空中的骊龙怒目而视。

“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想折腾人，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秦拂欲的声音甚至微微发抖，一张薄唇毫无血色。

骊龙盘旋一圈，张口吐出火焰，带着逼人的气势席卷而来。

周遭枯木化为灰烬，岩石化为齑粉，地面动荡，山体塌陷……

秦拂欲闭上双眼，一气之下竟觉得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可预料中的魂飞魄散并没有来，反倒是冰冷的河水渐渐升温。

她疑惑睁眼，只见除却这一条长长的河流，其余皆是火焰炼狱。

九渊寒境赖以为生的魔气，似乎成了不要钱的燃料，就只为这河水增添几分温度。

“你好歹把控一下温度，别把我煮熟了。”

秦拂欲嘴硬说了一句，便埋进水里，羞愧于自己之前的恶意猜测。

但她身处高位惯了，没多久便现出原形，一会儿水冷一会儿水热，将灭世魔头硬生生当成个苦力使唤。

骊龙也有脾气，几个来回下来明显不耐，朝她喷了一口。

“嘶——”

寒冷的魔气直接冻伤了一大片肌肤，秦拂欲捂住受伤的肩膀，恶狠狠瞪它一眼。

骊龙霎时无措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焦躁地只差没把自己盘成个同心结。

秦拂欲看着不由好笑，心想自己跟一个智力还没开化的骊龙计较什么劲儿？

泡完这价值不菲的温泉，骊龙便要叼着她离开，秦拂欲好生商量，也没得到个骑龙头的机会，只能撇撇嘴退而求次，坐在龙背上。

骊龙不爱动，或许是被囚困太久，即便九渊寒镜占地辽阔，也只在一处山洞趴窝。是以它直接沿原路返回，连卷着秦拂欲停留的地点也分毫未变。

“阿嚏——”

没了灵气相护，这具身体似乎格外脆弱，秦拂欲直接打了个喷嚏。

谁知这一声下来，骊龙的身体便僵成了冰雕，好半晌才慢慢把她放下，自己往洞口去。

秦拂欲平白在那背影里看出几分委屈，额角抽了抽，“上哪儿去？”

骊龙自不可能回应。

但游到洞口，它便将自己盘了起来，遮住光，也遮住了森寒的魔气。

是怕她冷？

秦拂欲心中闪过这个猜测，随即无奈笑开。

前世自十岁被丢进狼群，她便是靠着搏杀才活下来，成了头狼。即便之后被镇北将军带来军营，发挥了所谓真正的用处，她还是不喜欢与人为群。

因为兽欲，比人心来的干净。

九渊寒境没有日夜之分，但骊龙遮住那细微的光，洞中便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秦拂欲难得放松警惕，好好睡了一觉，只是没过多久，那呼吸便从绵长变得粗重。

骊龙一双竖瞳睁开，带着几分探究望去。只见衣衫凌乱的女子蜷缩起身子，仿佛被痛楚折磨，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体也比之前滚烫。

暴戾躁动的情绪卷土重来，使它如同困兽，疯狂地想要冲破枷锁。

龙身急剧恢复，巨大的黑影蔓延至整个九渊寒境，这便是骊龙的原貌。

“蠢物，退下！”

一声低喝，骊龙的原形化作黑雾，爆裂开来，将整个九渊寒境笼罩其中。

一袭黑袍踏破虚空，自迷雾之中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