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坐在厅中喝茶，陆凝很平静的开口说道：“阿爹，入宫前我有件事得跟你说说。”

等她把江彤带着一众乱军假扮护卫进夔国公府的事说了一遍，陆渊整张脸都是白的，他这是后怕，若是陆凝没有识破，若是早先没有换下侍卫，那妻女该如何是好。

“阿爹不必担心，这不是没事嘛。”

陆凝上前抚了抚陆渊的背给他顺气，待他稍稍平静了才又说道：“阿爹暂时不要跟宣平侯府算账，一则我们证据并不足，二则宣平侯到底是王慧妃的亲弟弟，陛下也会为难。”

宣平侯府的公子做出那么没脸的事，陛下为什么还会同意宣平侯换人迎娶她，其中必定有王慧妃的推波助澜。

不过幸好不是他家那位大公子王承晏，否则陆凝一定会不管不顾把宣平侯府搅个天翻地覆。

陆渊也不是个笨的，沉吟片刻问陆凝有什么打算。

陆凝简简单单说了五个字，“流言猛于虎。”

前一日夔国公和王丞相合力剿灭乱军，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好。

后一日便传出一则流言，乱军入城那天宣平侯府二公子的夫人去了夔国公府，骗开了国公府大门，带着假扮成护卫的乱军进了府内。

若不是府中侍卫拼死护卫，怕国公爷在前头保家卫国，后头家里人就被心怀叵测之人给灭了。

百姓们起初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日却见王二夫人从夔国公府出来，府中侍卫一脸敌意的将她送回了宣平侯府。

再然后有人说见夔国公府抬了几个死人出来，穿的确实是宣平侯府护卫的衣裳。

几番佐证下来，百姓们就信了七七八八，再加上之前王二夫人和王二公子做出那样的事，就更加让百姓一边倒的指责宣平侯府太不是个东西。

宣平侯被气得直接病倒在床，下令一定要好好查，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天子脚下造谣污蔑一个侯爷，简直无法无天。

而始作俑者陆凝大小姐则快快乐乐的在院子里种花种草，顺道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不如就让宣平侯病的更重点。

于是这边还没查出来结果，那边又有流言传了出来，说王二夫人江彤并非夔国公夫人林和之妹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妾侍所生的庶女。

还说江彤当年和那妾侍合起伙来害死了嫡母，又冒充嫡母之女前来投奔夔国公府，然而却恩将仇报，勾引表姐的未婚夫君。

顿时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更加义愤填膺，听说连酒楼里都开始讲此事编排成话本拿出来演，场场爆满，场场那说书先生都得被激动的百姓误伤。

这场闹剧在皇帝赐下庆功宴时稍有平息，但陆凝深知，这不过是有人刻意控制，然而悠悠众口如同奔腾海河，堵得越厉害，反噬便越可怕。

到了庆功宴那日，夔国公府早早就准备妥当，一辆马车外加陆渊和陆然的两匹骏马，大摇大摆的往宫中去。

夹道百姓瞧着这一家子，不由羡慕加崇敬。

“国公爷英姿飒爽，黑是黑了点，但架不住本事极大，这次要不是国公和丞相大人早早发现端倪，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说不定就得遭大难。”

说话的百姓说的心中一动，抬手朝着骑马的人长长一拜。

其余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跟着拜了起来，但却没有一个人跪下，他们毕竟是天子脚下的百姓，知道一些轻重厉害，若是跪了再传到陛下耳中，万一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这感激就成了催命了。

“也不知道那宣平侯府的人如何想的，这样好的国公爷，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瞧那一家子都不是个好东西，儿子和媳妇那德性，老子还给人家使绊子。”

“话是这样说，不过我看咱们这丞相不错，就是身子弱了点。”

闲聊八卦从来容易东倒西歪，这会儿已经歪到了国公府小姐的婚事上，有说配得上的，有说暂时不发表意见的，还有觉得配得上却有些可惜的。

陆凝和林和坐在马车里并不知道这些，林和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这般对宣平侯府，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宴上得小心些了。”

“阿娘放心，如果这情况宣平侯府还敢有人到庆功宴上，那我倒是要佩服他们的脸皮了。”

陆凝脸上神采飞扬，前世乱兵之后就有庆功宴，只是她那时候是强忍着悲伤去的，除了得了陛下几句宽慰外，旁的什么都没有。

也是在那场庆功宴上她见过王之蕴一次，知道这位病弱的丞相是个人才。

今次却不同，庆功二字有他们家一份，她心情大好。

陆凝脸上的笑很真切，昨夜她细细想过，宣平侯府家大势大，想要一击即中根本不可能。

明知不可为自然不能为，重生一世陆凝很珍惜，不会没脑子直接上去用鸡蛋撞石头，所以她决定从长计议。

一行人很快到了宫门前，领头的内监低声同陆渊说了几句，陆渊点头，随后朝马车里的林和说道：“夫人，陛下恩宠，特许马车到宣德门。”

陆凝心下欢喜，却也有些担忧，往常这等恩宠只有皇室宗亲，他们毕竟是外臣，如此破例是好是坏？

林和点头没说什么，不过心里跟陆凝一样担忧，当年陆渊回京便交兵权，怕的不就是皇帝猜忌。

“多谢陛下厚爱，也多谢你跑这一趟，我家中有女眷，她们脚力不足，就坐在马车里到宣德门，我和犬子就牵马前行。”陆渊说着翻身下马，笑着请内监在前头带路。

内监是皇帝身边的侍从，见陆渊这般行事，当即笑了起来，“奴怎敢当得起国公爷一声谢，国公爷这边请。”

在内监的带领下，穿过重重宫闱高墙，越过百花齐放景色宜人的御园，总算到了皇帝摆宴的地方。

四月下旬的天气还算舒适，这庆功宴便就设在外面，陆渊一行人才出现，立时便引来诸多目光，内里含着的情绪五花八门，但总归都有看热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