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台大人官邸的厅堂里,三位身穿官服的大人正端坐在椅子上讨论着什么。坐在左首的是巡抚吴忠合,右首是布政司郑源礼,下首左面坐的是按察使王明,右边的座位空着。
按察使王明呷了一口茶,把茶碗放回檀木小几上道,“这个新任知府让咱们仨等他,有点不合适吧?”
布政使郑源礼道,“王大人,您有所不知呀。我和吴大人特意让新知府晚来半个时辰,咱们三个可以在见他之前碰个头,彼此心里有个数。”
王明‘噗嗤’一笑摇头道,“两位大人过于谨慎了吧?我听说还是一个毛头后生,我就不信他还能在杭州翻起什么浪来?成不了大气候的!”
巡抚吴大人沉声道,“蒋毅舟他们来报,这个新知府没有接受他们的宴请和馈赠。来的时候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很是寒酸。这一两日他除了在府上看账目、公文,就是带着那个跟他一起来的通判四处体察民情。”
王明不以为然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郑源礼连连摇头,“王大人,咱们不能太掉以轻心了。咱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背景呢?”
“他能有什么背景?派去调查的人不是说没查出他有什么后台吗?他要识时务那最好,最坏就是像杨磊那样油盐不进,那样咱们也不是没办法。”王明心直口快地说。
郑源礼瞅了他一眼,望向吴忠合道,“没有查出他的背景也许是因为调查的方向不对,他不是王爷、首府或是某位大人的人,但他很可能是皇上的人。”
“啊?”两人皆惊。
吴大人连忙问,“郑大人可有真实凭证?”
郑源礼摇摇头,“只是怀疑。听说在皇上登基的前后有一个少年一直跟在皇上左右,深得皇上信任。不知会不会是咱们这位叶大人?听说叶大人前几年也做过皇上的侍卫。”
王明松了一口气,“郑大人,您这可有点捕风捉影了。纯粹自己吓自己!就算他是皇上的人,问题是咱们做的那事无隙可查,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查出什么?”
吴忠合说:“咱们还是谨慎一点好。”
郑源礼点点头,“吴大人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就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是皇上的人,我们猜想一下皇上的意图。一是皇上得到了什么消息,派他来查。”王明刚要说什么被他挥手打断。“就算有这个可能,皇上肯定也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也许只是怀疑。派他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子,料想也查不出什么。但我们依然要小心提防、应对。另外就是,有可能皇上派他来就是让他积一点政绩,回朝后方便给他派个好的差事,和老臣们也有个交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全力支持。反正以后咱们就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忠合面露踌躇之色道,“两位大人,咱们都入仕都不短了,官场沉浮几十年,什么事没经历过?如今也做到了这个位置,我们是不是应该适时的…收手了?也为咱们孩子的前程考虑一下。”
吴忠合这些话让两个人颇感意外,郑源礼有些忧虑地问,“吴大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时候放手不是反而露出马脚了吗?咱们此举虽与国法不容却不劳民、不伤国本,还会使一方经济繁荣,官吏更全身心造福一方,此举应是为官之大义也。我们是没有退路的,吴大人担心贵公子前程会受牵连,就更应该跟我们同心协力,一起应对。”见吴忠合神情黯然,他又爽声安慰道,“要我说,吴大人您还是过虑了。这事不会露,永远都不会。我们踏踏实实再做几年官就辞官,回乡带孙子去。”
王明也帮腔,“吴大人,您真是……一个还没见面的小子就不把您吓成这样?是不是官做得越大胆子越小呀?”说着竟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叶勋站在书房正中间,文度帮他整理官服,整好后上下打量着他。叶勋笑笑,“你是不是想说,没想到这一身官服穿着我身上更显得我威武不凡、气宇轩昂呀?”
文度低头一笑,“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我只是不太习惯你穿官服的样子。对了,一会儿你这一身不方便骑马,你就坐轿子,我已经通知前面的衙役准备好了。我穿便服骑马跟着你,今天就作你的随从。”
叶勋发现文度在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已经不再对自己一口一个大人、您的称呼了,也不在自称为属下了,这样反而让他感觉更亲近了。他点点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踏实多了。不过,文度!我不太习惯坐轿子。”
“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坐在里面不就行了?”
“我是不习惯我坐在里面被别人抬着走。”
显然这个答案让文度有些意外,“您现在是府台大老爷,出入乘轿是朝廷标准配置。您平时不想乘也没关系,但今天必须坐。”
“为什么?”
“你还想不想微服私访了?今天你要去见上司长官必须得穿官服,但咱们不想闹太大动静,所以今天不用仪仗就用一顶小轿把你抬去。”
叶勋像是似懂非懂,但依然点头道,“好好,都听你的。”
叶勋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欲跟文度说什么,被文度冷脸拦着。文度走近他身边低声道,“知府大人要有他的威仪,别探头探脑的,有失身份!”
叶勋连忙把头缩回去,安静地坐在轿子里。
文度上了马,喊了一声“起轿!”
走了好半天,叶勋终于又忍不住撩起轿帘看文度,“到哪儿了?”文度皱起眉头看着他。叶勋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我就说一句!我又闻到那个香味了,而且我们好像就是冲着那味道去的,越来越近……”叶勋还要说,但见文度眼神四面扫了一下,又冲他挤眼睛,知道文度是在提醒他,在大街上注意影响。叶勋只得放下轿帘。
轿子终于停下了,叶勋却没了动静。衙役站在旁边道,“大人,到了。”说着,上前掀起轿帘。
轿帘掀开,叶勋正派头十足地端坐在里面,他不紧不慢地轻撩官服前摆,扶着衙役伸出的手,踱着方步慢慢地走下轿……
文度先是一惊,后又忍不住想笑。他伸出手躬身站在旁边,“大人,里面请。”
叶勋冲他飞了一个眼,怎样?有大人的威仪不?
文度没做反应,而是对那四个抬轿的衙役说,“你们先回去吧!”
其中一个衙役问:“我们什么时候来接大人?还是在这里等着?”
没等文度回答,叶勋抢先说,“不用,你们回衙门吧。我不用接。”最后还不忘对他们补充一句,“兄弟们,这一路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几个衙役先有是一愣,后受宠若惊地说,“小的们遵命!谢谢大人关心。”
一直冷着脸,装得煞有介事的文度终于没绷住笑了,“你要装能不能装到底?还兄弟?你以为你是梁山好汉呀?”
叶勋没理会他说的话,见轿夫都走远,连忙去拉文度的袖子,“这是巡抚的府邸吧?文度,你知道吗?那位姑娘就在这个府邸里。”说着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文度怔了一怔,有些无奈地说,“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赶紧进去让门房帮我们通传一下……”
“文度,我说的是真的。不信咱们打赌。”
“真的?真有这么邪门的事?”
两个人正说着,大门口走出一个管家打扮模样的人,见到叶勋两人,慌忙快走两步,满脸堆笑地给叶勋行礼,“小的,拜见叶大人。”
叶勋和文度对视了一下,叶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四品云雁补子,明白了来人为什么一下子知道自己是谁。他连忙说:“免礼。”
来人一看就是一个干练的人,一边躬身将二人往里面引,一边不忘跟叶勋介绍,“大人,这边请。小的是巡抚吴大人家的管家。我们吴大人和郑大人、王大人已经在正堂等候大人您了。我家老爷看时间差不多了,特派小的出来迎接大人……”
叶勋两人被管家引到正厅门口,三个人都停下。管家低首对屋里禀告,“老爷,叶大人到了!”
“快请!”
叶勋被引进屋,只见三位大人竟站起来迎接他。叶勋连忙整了整官服行见面大礼道,“杭州知府叶勋叶天宇见过几位大人!”
“快免礼!请坐!”三位大人都是满面笑容,很是热情。
叶勋在空的座位上坐下,吴大人突然看了一眼身后的文度道,“这位是否就是新上任的通判大人?”
文度点了一下头,并欠身给几位大人行了礼。
“要不再请下人搬把椅子?”吴大人问向叶勋。
“吴大人,不用费心了。就让他站在这好了。”叶勋抬头调皮的看了一下文度,“今天他穿便服来,就是要做下官长随的。”
有下人给叶勋奉上茶,吴大人给叶勋介绍了其他两位大人,然后说:“这次请叶大人来,主要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了解一下,以后免不了会有公务上往来需要经常联系。其次,就是听听叶大人到任后的打算,大家可以一起研究一下……”说着,吴大人看着叶勋竟然笑了,“刚才本官还和两位大人聊起叶大人,只道是叶大人年轻有为,现在一看竟是俊朗不凡的美男子。”
叶勋脸红了一下,他很少被人夸做‘美男子’,有些不太适应,“吴大人谬赞了。下官就是粗俗不堪的一介武夫。”
郑源礼也笑道,“叶大人过谦了。不光吴大人这样认为,刚才老夫一见叶大人也不由感叹,这个年轻后生真是好风采呀!生在天子脚下就是器宇不凡。叶大人之前虽一直在做武官,但据老夫所知,叶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这样看来,叶大人是能文能武了!哈哈……”
叶勋被夸得不明就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向三位大人礼貌地点头道谢,旁边的王明没说话,只是跟着附和着笑笑。他们还提到了叶勋多年前在邸报上刊发的那篇疏文,夸赞它,“洋洋洒洒,犹如行云流水,很是有见地。”叶勋被夸得无地自容。他不太明白,几年前的一篇疏文竟然也能被他们翻出来?那篇疏文的好坏,叶勋心里最有数,因此不难判断他们对自己的夸奖并非都是真诚的肺腑之言……
后来,几人又谈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多是些恭维阿谀之词。叶勋都快听不下去了,看也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就起身说,“几位大人如果没有其他教导,晚辈……”吴忠合几人都以为他要告辞了,正好他们也有些坐不住了,都站起身来,结果叶勋接下来说的是,“就出去参观一下巡抚大人的院子。”
大家都被晃了一下,吴忠合连忙笑道,“欢迎,但老夫的院子比起叶大人住的院子可差远了。”
“三位大人,你们接着聊,下官就是出去透透气,随便走走。”叶勋毕恭毕敬道。
叶勋带着文度在三人的注视下出去了。王明这才放开了手脚,松了一口气说,“哎呀,快憋死我了!这个叶大人把咱们撂这他就出去溜去了?是不是被夸得找不到北了?”
郑源礼也摇头笑笑,“一看就不怎么适应官场这些虚套子。”
“我们是不是也有些太过分了?毕竟咱们是他的上司。”王明笑道。
“老夫也并没有违心之言。叶大人的确算得上一个美男子。”
“他也算美男子?连胡子都没有?像关公关老爷那样长髯飘飘,才算的上美男子。他只能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王明很不以为然道。
“那是咱们的老眼光了,王大人回去问问你的那些女儿,是不是还是喜欢这样的英俊少年呀?”几个大人轻松地说起笑来。
叶勋和文度一出大门,叶勋不由深出一口气道,“这是什么情况?这把我夸得,晕头转向的,多亏我有自知之明。”
“是挺蹊跷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几位大人不会不怀好意吧?”
“也不能把人总坏里想。他们看着还是挺慈祥的。不过他们把我查得也太透彻了,几年前我写的疏文我都忘了,他们就能翻出来?”
“别说我还真不知道,邸报上还刊登过你的疏文?我都没有。”
“那个疏文不提也罢,简直就是个噩梦!那天皇上突然把我叫去,限定我三天时间必须写出一篇文章来,说要刊登在邸报上。这把我难的,我在书房里憋了三天三夜,翻古典、查资料,好容易攒出一篇文章。”
文度笑了“你写的什么呀?”
“我现在都不记得内容了。反正我只记得整个文章里我引古鉴今,堆砌了好多圣人语录,一个词空洞无物!你说他们这也夸?”
“题目是什么?有时间我翻来看看。”
“叫什么《战争论》,你别看哈,你看了保证会后悔的。”
“这题目?”文度无奈地笑笑,“真是够大的,你真什么都敢写!对了,我想到了,也许因为他们调查了你,认为皇上跟你感情不一般,你是皇上派来的,所以才处处恭维你的。”
“啊?那不误会大了吗?我用不用跟他们解释一下呀?”
“解释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再说,连我都感觉皇上有意想栽培你。”
叶勋苦笑着摇摇头。
文度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是,咱们这是要去哪里?你在屋里待不下去,咱们就找个借口走好了,你干吗还要逛人家园子?”
叶勋神秘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月亮门,“那位姑娘就在这里面。”
文度才发现两个人说话间,他不知不觉被叶勋带着穿过大半个园子,来到了一个月亮门前面。文度看看那个月亮门又看看叶勋说:“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先不说里面是不是有那位姑娘,就你此时的行为……也太不要脸了!”
“是有些欠妥。但是文度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虽说缘分天注定,但这一次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命运的安排了,我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要不然机会溜走了,说不定我们这一辈子在无相见的可能了!”
“这……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叶勋默默地点点头。
“那你也太可怜了吧?行,这次就陪你疯一把吧。”
“够意思!”叶勋冲文度笑笑,随即撩起官袍跃到了身边的树上,往月亮门里面张望着,“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度吓了一跳,连忙环视了一下四周,“你快给我从树上下来!丢不丢人?快下来!别让人看见!”
叶勋笑着从树上下来,“瞧把你吓的,我就看一下。”
过来一会儿,王大人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眼看到午饭时间了?这位叶大人想干什么?还打算在吴大人家蹭饭?”
“要不两位大人一起在敝舍用午饭?”吴大人也觉得时间不早了。
王明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吴大人家的饭我是见识过了,咽不下去。现在我的嘴是越来越刁了,上个月我又入了个新姨娘,炒的一手好菜。我回去吃!”
郑源礼摇头道,“王大人,你还是要收敛一点,虽不用像吴大人这般,也不能三天两头得纳妾,也不怕落人口实。”
“我可过不了吴大人这清苦的日子,好吃好喝及时行乐,才不枉人世走一遭。”王明笑道。
吴大人送两位大人出门,他们要去跟叶勋打个招呼。叶勋和文度这时正池塘边逗鱼。郑源礼对叶勋喊道,“叶大人,我和王大人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你们在这里好好玩哈。”
叶勋抬起头,“两位大人要回去了?好,你们慢走,恕下官不远送了。”
“不用送,你们玩。”郑源礼笑颜如花地对叶勋说完,然后转向吴大人和王大人狡诈地笑道,“吴大人可以安寝了。”
文度看着几个人的背影问,“眼看中午了,你这是打算在这里蹭饭呀?”
叶勋有些踌躇,“同僚间吃个便饭不算什么违纪吧?你说不在这吃饭吧,就见不到人,我们不是白等了吗?”
“同僚?你和吴大人今天第一次见面啊?你自己看着办吧,是否违纪你说了算。不过这两天肚子里实在缺油水,也不知道吴大人会拿什么招待我们。”
饭好了,吴大人差人去请叶勋两人过来吃饭。叶勋见到吴大人真心有些不好意思,“吴大人,实在是叨扰了。”
“不妨事,就是家常便饭。叶大人不要嫌弃才好。”
叶勋看了一下圆桌上摆了四菜一汤。一条鱼,一盘炒青菜、一盘腊肉炒笋片、一盘八宝豆腐,还有一个汤,看起来清爽又精致。“怎么会?这些菜一看就很好吃,感谢吴大人的招待。”
“两位大人快入座吧。”
叶勋望了望外头,“吴大人,我们比较随便,家中其他的亲眷一起来用吧。”
吴大人愣了一下,“老夫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长子现在山西任上。身边只有一个女儿。”
叶勋做出先惊讶,后又有些尴尬的表情。
吴大人倒爽朗地笑了,“不妨事,论理说小女未出阁不得见外男,但今天既然是家宴,就不拘泥于这些礼制。”吴大人回头对一个下人说,“去把小姐请出来一起用餐。”
不多时,叶勋感觉那个香味由远及近,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外面进来。她先看了一圈屋里的人,然后轻移莲步,走向叶勋,轻轻蹲了个万福,“小女子——吴秋桐,见过叶大人。”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盈盈一拜也优雅非常,叶勋的心在狂跳,“姑娘……吴小姐,不必多礼。”
秋桐姑娘慢慢抬起眼眸,对叶勋轻轻一笑,这一笑让叶勋顿时迷乱了。
“快入座,吃饭了。沈大人也坐。”吴大人连忙招呼道。
叶勋笨拙地撩起官服试了几次才勉强坐下。他卷起袖子拿起筷子,袖子掉下来他又去卷袖子。吴大人看着他,“叶大人穿着官服吃饭多有不便,不如换身便服吧?”
叶勋感激地向吴大人点点头。
吴大人又冲下人道,“去少爷房间找一身便服,让叶大人换下。”
叶勋起身,“各位你们可以先吃。我换好衣服马上回来。”
文度也站起来,“我帮你去换衣服。”
叶勋和文度跟在那个下人后面小声嘀咕着,“文度,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我想知道你要干嘛?就吃顿饭,赶紧吃完了得了,还换什么衣服?没见你之前这么讲究呀?”文度觉得叶勋简直不可理喻。
“我这不是为了下次见面找个借口吗?看到吴小姐我好紧张呀,手心都是汗。”说着,把手递给文度让他看。
文度使劲把他的手推开,“你这方法太拙劣了,简直是无耻之尤。”
吃饭的时候,叶勋总忍不住偷偷去瞄吴秋桐。吴秋桐被他看得好不自在,她猛地抬起眼睛,目光与叶勋一撞,叶勋一惊,慌乱地筷子掉到地上了。
“叶大人,您没事吧?以前见过小女子?”吴秋桐瞪着波光闪闪的大眼睛问他。
叶勋更加窘迫,脸都红到了耳朵,“没有。”他连忙低头去寻掉下去的筷子。
秋桐示意了旁边的下人,那人便上前帮叶勋捡起筷子,“叶大人,小的给您重新换一副筷子。”
叶勋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麻烦您了。”
文度连忙打圆场道,“我家大人昨晚看公文,一夜未眠,精神不太好。”
叶勋见衣服上由于筷子滑落溅上了些饭菜汁,下意识地拍了拍衣服说,“哎呀,抱歉,衣服弄脏了。我洗干净再还回来。”
“不用了,叶大人不用介怀。兄长这两年发福了,这衣服已经穿不下了。叶大人可以留着在家穿。如果嫌弃可以送与下人,或扔了。”吴秋桐语气淡淡地说。
叶勋不用看也知道文度正向自己投来嘲笑的目光,没有得逞吧?叶勋低着头,声音很小地说,“怎么会嫌弃呢?”
吴忠合打破尴尬,“看叶大人的年纪应该娶亲了吧?”
叶勋连忙摇摇头,“还没。”说着,叶勋飞快地偷看了一眼吴秋桐,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一切都看在文度的眼里,他帮腔道,“我们家大人前两年一直比较忙,没来得及考虑终身大事。不知吴小姐……”
吴忠合笑道,“哦,老夫有私心,就这一儿一女,想让他们日后有个照应。所以打算让他的兄嫂在他们那边给她寻一门亲事。”
这顿饭吃的叶勋食不知味。回府的路上,叶勋心里有些沮丧。文度在后面牵着马跟着他。叶勋的官服整齐的搭在马上。
叶勋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我怎么这么没用?慌乱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吴小姐肯定对我的印象坏透了。”
没听见文度回话,叶勋向他看过去,文度冲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叶勋低头走了一会儿,突然又来了精神,“文度,虽然之前我百般不情愿,但现在我真的想把这个官做好!你要帮我!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嗯!这跟吴小姐有关系吗?”
“男子汉大丈夫总应该干一番事业。我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像吴小姐这样冰清玉洁、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不免让我自惭形秽。所以……”
“冰清玉洁?蕙质兰心?这你也能看出来?”文度不无嘲讽道,“另外,最近我们不是一直在微服调查、研究公文吗?”
“还不够!我们要更加努力。明天咱们到杭州所辖的县去看看……”
房间内,只有吴忠合和女儿吴秋桐。吴忠合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桐儿,你对叶大人印象不好吗?为父觉得这个人还算磊落爽直,长得也甚是俊朗。你何必要拒人千里之外呢?”
“父亲,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好不孟浪轻浮!”秋桐嘟嘴道。
吴忠合笑笑,“依为父看,他怕是看上你了。这个叶大人也是一表人才,况且,这么年轻就已经做了四品堂官,前途不可限量呀!我的桐儿就没有一点动心?”
吴秋桐嗤之以鼻,“父亲为何把他夸得那么好?长得好有什么用?看他那行事做派怕是要糟蹋了那副好皮囊。对了,父亲从来没有在家里好酒好菜招待过谁,还让女儿作陪?父亲和两位大人对这个叶大人如此用心,是他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吗?”
吴忠合沉吟道,“据调查,这个叶大人之前做过皇上的侍卫,也许跟皇上的关系不寻常。为父跟两位大人担心他来杭州是皇上指派的。但也许是我们多虑了。所以如果桐儿能和他关系熟络一点,打探出他来杭州确切的目的,为父就可以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吴秋桐自信地笑笑,“父亲请放心,不管他是何方神圣,女儿定让他原形毕露。”
回到府中,叶勋就给吴秋桐写了一封信,派人送了过去。大意是特别感谢吴大人和她的款待,自己有些失礼,请多包涵。另外,觉得和吴小姐很投缘,希望可以成为好朋友之类的。没想到一天后,叶勋竟然收到了吴秋桐的回信。叶勋拿着那张带着吴小姐气息的信纸,激动得不行。他闻了又闻,看了又看,然后把书信放在胸口,一个人在那里傻笑……
文度看着他一副花痴的样子,甚是好笑,“信上写了什么?至于这样吗?”
叶勋如实说道,“我还没看。但是你能相信吗?吴小姐给我写回信了!我想都不敢想!”
文度向他伸出手,“拿来,我先帮你看看。万一是被人家无情地拒绝了呢?你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怎么可能?”叶勋还是不情愿地把信递给他,“别给我弄皱了啊,这个我要收藏起来的。”
文度展开信纸,纸上只有十个字,文度朗声读出声来,“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文度脸上也浮现出赞许的笑,“有点意思。大人知道这诗的出处和含义吗?”
叶勋有点窘,马上镇定自若地说,“出处、含义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字面的意思,大约就是她同意跟我书信往来,做朋友了。”
文度摇头笑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傻乐什么?这句诗是出自南北朝谢灵运的《七里濑》,诗人仕途不得志,被贬谪后,羁旅在外。他游览大好河山按捺不住心里的感伤,不由感叹自己际遇,由得此诗。而吴小姐给你的这两句诗大约是在说:你们两人虽然有很多不同,但只要都怀着一颗高沽韵心,也能成为知音。”
叶勋指着他笑道,“是不是跟我说的一个意思?”
文度搔搔头,也被他弄迷糊了,“一个意思吗?”
“就是一个意思!文度,赶紧也给我找两句诗,我要给吴小姐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