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撒出,南小楼花了眼,黑夜中见着一白衣飘飘的美男从半空落在她跟前。
“在做什么?”倾百里目光挪向她手中的大网,网中困着成千上万的蝗虫。
这不是显而易见,她在捉蝗虫啊……南小楼夺过小黄手中最后一根蝗虫烤串,献媚般递给了他。
“尝尝,这可是时令美味,难得一见。”
倾百里略略蹙眉,看着递过来的蝗虫串,面露犹豫之色。
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思想斗争这才勉强接过,堪堪尝过一只蝗虫后,这才神色缓和。
“好吃吧?没忽悠你吧?”南小楼自顾自说着,“可惜这东西偶尔吃还成,一日三餐都吃这个,那可受不了。”
“总比饿肚子强,若灾民们知道蝗虫能吃,一定就能解决灾祸了。”
弥太郎神色肃穆,犹记得它尚且年幼,家乡长岛闹了饥荒,别说是河童平民,就算是皇族日子也不好过。
没有鱼吃,河童们都改吃了草,后来草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啃起了树皮。
幸好都是妖,耐饿,才没造成大的影响。
“所言甚是。”倾百里表示认同,顺势盘坐在了火堆边。
先前南小楼还闹腾得厉害,这回大佬来了,她愣是沉默了不少。
她这是心头有阴影啊!犹记得酷暑时节,她学着用术法制作造冰解暑,结果一个操作失误造成棠梨院冰冻了三日。
倾百里罚她大头朝下,什么时候能准确施法,什么时候再掰正。
可这脑子都错了位,哪儿还有心思练习术法。
又有一次,她偷懒将陈茶重新掺水端给了倾百里……
往事不堪回首,她旁的事情没记清楚,却将倾百里的处罚记得一清二楚。
这蝗灾是天界罚下来的,她自然不敢妄想帮助灾民消灭蝗虫。
可偏偏弥太郎不长心眼,竟然顺着倾百里的话说。
这不是让她成了罪魁祸首么?这要是真一个不小心,天朝人民将蝗虫吃得绝了种,她就是天界的敌人啊……
但她这般谬想,分明是脑子打结。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倾百里忽然话锋一转,“要你练的御物之术如何了?”
啊……南小楼尴尬不已,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忽见倾百里眉头复又皱起,她才抱着脑袋吼道:“练了半个月,只会操控枯草。但是我真的尽力了。”
这一年来,她都在山神庙承接供奉和香火,没曾想竟然修为大涨。
她尝到了甜头,每日都起早往庙里赶,只怕哪一日倾百里收回了山神印记,她失去了修行的捷径。
但也不知倾百里是有意为之还是失去了记忆,竟然从未提过要收回山神印记这件事。
论起来,倾百里绝对是她的大恩人,可这个恩人委实喜怒无常,也着实令人害怕。
脾气好时恰似春日暖阳,又似和风细雨,若遇上那一日他情绪不佳,那便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而此刻南小楼正等着他发作,然而等了许久,倾百里也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蝗虫。
这意思,是不打算生气惩罚人了?她有些得意忘形,蹦跶上前便将一个个蝗虫往树枝上串。
“山神大人你放心,这里的蝗虫都交给我了,稍等片刻,美味立刻呈现。”她乐滋滋说着,手中不知不觉攒了一大把蝗虫串。
蝗虫在炭火上烤得滋滋作响,倾百里却忽然掀唇轻语:“既然御物之术未有所成,那便关你在棠梨院,直到你练会为止。”
“什么?”南小楼炸了毛,“我花了半个月都没学会,你这是打算再关我半个月?不对,再来半个月我也未必能学会!”
她是这般的理直气壮,又是这般的得理不饶人,“我只是想变成人,这和我能不能御物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么?”
小黄在一边窃笑,却发觉她手里的蝗虫串快要烤糊,“笨骨头快翻一面,糊了糊了糊了!”
“你滚,想吃自己烤。”南小楼嘴上虽然这样说,却十分老实地将手里的烤串翻了一个面。
“顶嘴,那便罚你将这南楼山外方圆百里的蝗虫都捉来。”
她听见倾百里这话的时候,一下子懵掉了……苍天!方圆百里是个什么概念?
那蝗虫不得上亿?她骨头一抖,连带着声音也悲戚起来,立刻就拽着他的胳膊哀求道:“山神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顶嘴了,我一定好好练习御物之术。抓方圆百里的蝗虫,不如让我去挖遍南楼山的土。”
其实她心中明白,倾百里也是为了她好,这修行,需得培元固本,根基稳固,如此才能顺当变成人形,这些她都在藏书阁里学习到了。
可是修行好难,按小黄的话来说,若不是得了山神印记,她恐怕学上百年,才能略有小成。
这份恩情她时刻记着,所以平日忙过了山神庙的事情,她也尽力帮着打扫棠梨院。
尽管知道这不足够报恩,但是……她一只妖精都算不上的烂骨头能够拿出什么给他呢?
“你又顶嘴?”倾百里淡漠地睇了她一眼,起身便抓住了她的手骨,飞身便往黑夜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吊着半空的南小楼尖叫着,直到倾百里将她拽上云头,她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是吓得发抖。
“你且看这片土地。”倾百里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大哥我真不是我眼瞎,这黑灯瞎火,我看个啥?”她直言不讳,倾百里略略尴尬,这才将手捂在她眼前。
他的手掌好大,她愣了神,嗅到他手上的梨花香气。
可他不是要她看这片土地么?捂着她眼眶那不就更加看不见了?
他的手忽然松开,她眼前换了一副场景,往下一看,漫天飞舞的蝗虫仍在四处觅食,似乎从不停歇。
“荒年……”她动了动下颚骨,“荒年便是如此么?寸草不生,到最后尸横遍野,再到互为食物……”
“南楼,你可愿见到饿殍千里?”他忽然问她。
她这是该回答愿,还是不愿?上一次,他提起荒年的时候可是一脸冷漠,丝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可今天似乎换了个人一般,连带着声音里也多了一分悲悯。
她忽然理解他,他是神仙,所以要守天规,帮了凡人,那就是与天界为敌,是要丧命的。
所以她想,他许是想要借她之手,相助这天下灾民?
于是她在胸中练习几遍之后,沉声说:“不愿。”
“可我又能够做些什么呢?”她急切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