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一脸错愕地跑过去开门，陆子栩手中握着一把合上的黑色长柄伞，伞尖还在滴落着雨水。他的毛衣也沾湿了些许，头发直接被淋成了顺毛，看上去温良可爱多了，但殷念突然有些心疼，她问道：“你是走路过来的？”

“嗯，顺便带了晚餐。”

殷念看一眼陆子栩手里的塑料袋，更加觉得过意不去：“我加完班就会回去，你不用特意跑一趟的。”

陆子栩却径直从她身边走进办公室，将袋子里的餐盒依次放在茶几上，一边低头说道：“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你这样的人，容易被坏人盯上，后来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殷念忍不住吐槽：“说这话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子栩哑然失笑：“你说得对。”

他正要在沙发上落座，殷念却把自己的旋椅推到空调下面，又将暖气打开，把陆子栩拉了过来：“你坐这里，先把头发衣服烘干了再说。”

陆子栩很是无奈：“这位小姐，我来向你科普一下，空调有个功能，叫做风向调整。我不是烤火，没必要坐在离热源这么近的位置，而且，这样显得很蠢。”

殷念一愣，想了想道：“也是，我怎么一跟你待一块儿，脑袋就不好使。”

陆子栩依然淡定：“不能这么说，你没让我脱衣服烘干，说明脑子还没坏彻底。”

殷念的脸瞬间绿了，刚刚的感动立马荡然无存：“你从小时候起，就这么毒舌吗？”

“并没有，主要看是对谁。”

殷念心想，所谓恃美扬威，说的就是你陆子栩。

她撇了撇嘴，只好灰溜溜地把旋椅推回去。可陆子栩忽然走过来，把她按到椅子上，转到面向自己的位置。

殷念隐约觉得这只大尾巴狼要图谋不轨，可这里四处都是玻璃墙，毫无隐私可言。她着急忙慌地想站起来，结果“砰”地撞到陆子栩坚实的胸膛，一下子被弹回了椅子里，她吃痛地揉了揉额头。

就在这个时候，陆子栩将殷念的手腕牢牢地摁在旋椅把手上，接着迅速俯下身，细碎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从头发到眼睛，从耳朵到脸颊，最终回到她的嘴唇上。

殷念觉得这根本不像情侣间的亲热，更像是在偷情。陆子栩身上冷香水的味道掺杂进了雨水湿淋淋的气息，对于殷念来说，犹如蔓延而开的迷迭香。在被吻得七荤八素之前，她努力阻止道：“别这样，会被人看见……”

看见殷念一副紧张不安的表情，陆子栩配合地放开了她，却保持着和她的脸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带着沉沉的呼吸低声说：“niya，我只是想快些见到你。”

殷念有一分钟的大脑空白，陆子栩这样，算不算是在对她撒娇？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来了保护欲，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这不是让你见到了吗？”

这招出奇的见效，陆子栩直起身子，乖乖坐回到沙发上，而后帮殷念打开餐盒盖子，说道：“吃饭吧。”

五个精致的餐盒一字排开，殷念发现，里面的菜品同样精致——茄汁虾球、香煎国王鱼、果木烤鸡翅、豆皮菌菇卷，还有蜂蜜桂花冻奶。她看得眼睛发直：“所以你们的宵夜，都是这种规格的？天哪，多少年了，我加班都只能吃泡面火腿肠，连汉堡可乐都是高配。”

殷念说罢，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发现火候正好，外酥里嫩，还裹着罗勒叶和柠檬的清香。她开心得满眼冒星星：“没骗你，这绝对是我几年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鱼！你是从哪家店带回来的？”

陆子栩道：“只是我喜欢去的一家私厨而已，相当于你们口中的深夜食堂。从前不想回家的时候，我就会去那儿待着。”

听到这句话，殷念突然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她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坦白：“我今天……遇见了董事长。”

陆子栩的眼神在细微的起伏后，又恢复了平静：“他来公司了？”

殷念尴尬地点了点头：“而且他看见我的时候，我正蹲在露台的墙角开小差。”

陆子栩淡淡一笑：“不要紧，他已经过了事无巨细的年纪，不会扣你的钱。”

殷念心想，陆董确实没扣她的钱，可初见时那种震动的眼神，却让她云里雾里。

陆子栩觉察到了殷念的迟疑，于是道：“我之前告诉过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不用顾虑。”

殷念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说出心中的疑惑：“郁夏是谁？”

这句话刚说出口，陆子栩就变了脸色，声音凛冽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陆子栩的眼神让殷念心中“咯噔”了一下子，她交待道：“因为……董事长把我错认成了郁夏。”

陆子栩听罢，忽而陷入了沉默，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侧脸，殷念开始后悔，也许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陆子栩与自己的家庭永远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不能太接近，因为会失望；却也不能太疏离，因为血缘的绳索捆住了他，伸手剪开，它们仍会密密麻麻地缠上来，一缠就是密不透风，就是窒息绞痛。

许久之后，陆子栩终于开口：“郁夏是我的生母。”

殷念足足呆滞了一分钟，而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和她……真的长得很像？”

陆子栩摇摇头：“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她，刚生下我，她就离世了。”那一刻，殷念分明看见，有一丝光芒在陆子栩眼中坠跌下去。

窗外的雨依然淅淅沥沥第下着，这样的天气，配上这样的话题，让殷念没来由地觉得哀伤。她思考了一会儿，而后说：“陆子栩，要不我们约定一下子？从今往后，我在你面前，再也不提你的家人，你也不用主动说起。”

因为那是一块长久难愈的伤疤，无论何时何地揭开，都是连血带肉。

见陆子栩无动于衷，殷念向他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好不好？”

可陆子栩却迟迟没有向她伸手，他只是问：“niya，你是不是在怀疑，我爱上你，是因为你长得像我过世的母亲？”

“你不是她。”没等殷念辩解，陆子栩就冷冷地说：“这句话你给我记住，你不是她。”

殷念只能默默收回手，答应道：“好的。”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跌进陆子栩的怀里，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借这个拥抱证明些什么。几分钟过去，他轻轻松开殷念，接着说：“抱歉，你先吃东西，我去走廊透透气。”

待陆子栩起身离开，殷念独自对着一桌的饭菜，却再也没有了胃口。

而当陆子栩走出办公室时，他收到了凌楠的消息，上面是一个地址，最后附上一句话——“这是大少爷的临时住址，下手轻些，千万拜托。”

陆子栩放下手机，于黑暗之中燃上一支烟，他眼中的光芒亦像手中的火焰，忽明忽暗，最终隐匿在声势浩荡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