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小柔发现楚氏时,她已经扑到床边了,那强撑着的模样看起来比包糖葫芦的纸都脆弱。
“娘,我没事,就是伤口疼,还拉了几回肚子,想休息会儿,您可别哭了,您一哭我脑袋就疼。”说着就想起身安慰,被楚氏摁了回去。
“疼的厉害吗?光脑袋疼,还是手脚都疼,脖子呢?你倒是说啊,想急死娘啊。我就离开一会,咋还拉上肚子了呢?”楚氏慌忙止了泪,一边询问,一边检查,见脑袋上的纱布又再渗血脸色更白了。
“又来了……”来不及安慰,楚小柔捂着肚子起身直奔厕所。
她在前边跑,楚氏在后边追,追上了也不嫌臭扶着她直接追进了茅厕,眼见闺女拉的脸色更难看了,心疼的脸都白了。
一路搀扶着,回到房间,安置好虚脱的楚小柔后,楚氏一咬牙背着小闺女又出去了,只说去请大夫。
许是肚子空了,楚氏离开后楚小柔的肚子不在翻江倒海的闹腾,迷迷瞪瞪快睡着时们吱呀一声开了。
惊醒一看,是一个面白无须一身长衫的男子,斯斯文文的,约莫二十六七。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傻子,你这是被赶回来的,还是逃回来的?”
楚小柔戒备的坐起身,近了才瞧清,面前这位倨傲的男子正是记忆里的黑心小叔,她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搭理这条疯狗,赏了枚白眼后等着他的后文。
“你娘不是到处吹嘘,傻子好了吗,别装哑巴,说话!”
理他才怪。
半晌,在马弘文爆发的前一刻,楚小柔一脸迷茫的装糊涂,“你谁啊?听不懂你说啥。”
“你……真的好了?”马弘文目光闪了闪,气势稍减,本以为是楚氏想骗银子给她治病编的瞎话,不曾想真的好了。好在他不放心,过来看看,“我是你小叔,好了就别装傻,说你是怎么回来的?再不说小叔就生气了。”
到底不习惯傻侄女的突然好转,说话间带来哄小孩的语气。
“生气,为啥生气,我好了你不高兴?”楚小柔继续打岔。
“高兴……高兴……”才怪呢,马弘文不耐烦的应付,想起醉酒时干的荒唐事,他可当着这傻子的面卖了她母女两,如今人回来了,脑子还好了,他既要担心买主找上门,又要担心东窗事发坏了名声。
要是传出去他卖了嫂子和侄女,以后还怎么考功名……
“哦……我娘呢?”
不论马弘文怎么问,楚小柔拉肚子拉的腿软,见屋里就他俩自知不是对手,只一味装傻,不敢撕破脸。
一连几个回合,问不出个所以然,马弘文终是忍不住了,“答非所问,好了也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废物……算了,管你是逃跑的还是被赶走的,都赶紧滚!我可警告你,卖身契是你自己签的,人也是你主动跟着走的,怨不得我,你回去也好离开也罢,总之赶紧滚蛋,省的秦爷找上门连累我们。”
突然一道凄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震的两人诧异的看过去。
“卖身契!什么卖身契?她小叔你说什么卖身契?”楚氏不知何时返回,听个正着,一双手死死的抓着门框,被木刺戳破尚不自知。
马弘文惊的心里一跳,僵硬的扭头看过去,特意挑了她出去借银子的时候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却不知楚氏连跑几家平日里交好的人家,都是闭门不见,一个铜板也没借到,可不就回来的快了。
楚氏这会儿十分庆幸那些人的冷血,否则也不会让她知道傻闺女失踪的隐情,见马弘文阴着脸不回话,只能问另一位当事人,“小柔你来说!”
“卖身契?啥东西?”楚小柔被她的泪水击败,努力装成一个刚好的傻子模样:懵懂、无知。山洞死人什么的解释起来太麻烦,还后患无穷,还是别拿出来吓小娘亲了。
卖身契,记忆里还真有那么一张纸,黑心小叔亲笔书写,哄着原主按的手印,这会儿应该还在那个秦爷的尸身上。
楚小柔想骂娘,原主的破记性啊,这么重要的事情非得被人提起才有印象,如今人都回来了还有个屁用,她只知道那个山洞在无回峰,可无回峰那么大,想寻可不容易,但愿她好利索寻去之前,她的卖身契不被人发现。
“马弘文!小柔可是你亲侄女,她姓楚,不姓马!你凭什么卖了她?”楚氏气的发抖,婆婆不止一次要赶她傻闺女走,甚至多次扬言再不听话就卖了小柔,可闺女出事时婆婆一直在家,而马弘文因为识字,正好在采石场记账,绝对有时间!
“老大家的,杀猪似的你嚎啥嚎,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山沟沟子里出来的婆娘嗓门大还是咋滴,有你这么和小叔子呛声的吗?没教养的玩意儿!”马婆子在前院听见动静,特意过来给他的宝贝二儿子解围。
“她自己傻啦吧唧的非跟人走,手印也是她自己摁的,关老二啥事!我警告你赶紧赶她滚,省的到时候买主找上门,连累我们老马家。”说话间,赵婆子一把推开开楚氏,从门口挤了进去,一脸关切的走到马弘文面前。
“这臭气哄哄的屋子,哪是你一个读书人该待的地儿,赶紧的,你媳妇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了,别让你岳父等急了。”赵婆子一边说一边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恰好,马弘文的媳妇潘氏也到了,在院子里细声细语的唤了声相公,“相公,咱出发吧,我爹好不容易从书院请了两天假,这回特意给你带了这两届乡试的题目,你也知道自打我弟也中了秀才,他就不得闲,好些学子都能追到家里来请教,我怕咱去晚了别人再听到风声先去了……”
一门两秀才,可不风光啊,潘氏眉眼全是清高倨傲,一阵风过,牛粪的味道乘风而至,她嫌弃的以帕掩鼻,腕间明晃晃的银镯子不要太耀眼。
楚小柔目光讽刺的看着屋里屋外的人,她们娘俩都是衣衫单薄,厚度全靠补丁撑,就连小丫头的包被都是补丁摞补兵。
那三人呢?穿着厚实体面的夹袄,别说补丁了褶子都很少。
尤其是小婶子潘氏,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藕粉色九成新的夹袄,头上银钗,腕上银镯,捏着个绣花的帕子,不说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小姐呢。
和他们一比,他们娘仨简直就是行走的补丁……好神奇,他们竟然也是家人。
“对对,时间紧,你们俩赶紧出发,别让亲家等急了,来回耽误时间,晚上也别回来了。”赵婆子说着就去扯儿子。
马弘文被自家老娘扯着袖子往外走,刚要出门,被楚氏一把拉住,“娘,你这是逼儿媳去死啊,今个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懦弱惯了的楚氏难得硬气一回,很快就被赵婆子的扫帚疙瘩打散了,“想死,赶紧死!领着你的两个赔钱货滚的远远的,别脏了我们马家的屋子!不要脸的死婆娘,见男人走不动道是不是,啊!还敢拉我儿的衣服了,再不松开老娘现在就打死你!死了更好,还省得老大回来写休书!”
楚小柔眼看着赵婆子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扫帚疙瘩,冲着楚氏的头脸打了过去,那扫帚是细竹枝扎的,用的久了磨的跟小刀似的锋利,楚氏一声尖叫,见了血,脸上被锋利的细竹枝划出了长长血痕,从眉骨斜斜划到脸上,要不是她闭眼快眼都能戳瞎了。
万幸的是,怀里的小丫头没被打到。
就这样,赵婆子还不放过,眼见着扫帚到了眼前,楚氏慌忙顾不得自己,弯腰一心去护怀里的小闺女。
楚小柔赶紧上前阻止,拉了半上午的肚子,腿软的跟面条似的,还瘸了一条腿,两只手又包成了粽子,那有什么战斗力。
很快,她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一个人挨打变成了两人挨打,楚氏一边护着小女儿,一边还要护着大女儿,挨的最多,眼泪混着血水厉鬼似的。
楚小柔也挨了几下,后背火辣辣的疼,余光瞥见床下有把镰刀,正准备拿起来反击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哞哞的牛叫声,打断了赵婆子的施虐,同时也救了赵婆子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