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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尽 第十七章 世忆两茫茫

夜深,万籁俱寂。

窗外细细碎碎的吵杂声吵得墨子苏睡不着觉,她紧皱眉头,睡眼朦胧地翻了个身才发现之前睡在沙发上的沧赤月已没了踪影。

又听到了寝殿的外室有说话的声音,便好奇的从床上起身前去一看。

“梵卡大陆的九乡最近总是有无辜的少女被割喉放血而死,凶手是血族的人,你去和国王说,让你来负责这件案子。”雪笙对着沧赤月说道。

沧赤月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出一句:“好。”

因为他知道雪笙不会无事到大半夜从血族城域跑来只告诉他这件事。

“不可以!”墨子苏在门后听到了雪笙与沧赤月的对话内容,没忍住便直接推门而出。“赤月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让他去与血族的人抗衡无疑就是送死!”

墨子苏狠狠地盯住雪笙,她每次来找沧赤月都没有好事。

“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想你应该自己去找答案。”雪笙没有理会墨子苏,而是继续说道,然后便直接从窗外跳下跑走了。

沧赤月望着雪笙离去的背影,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对你做了什么!”墨子苏见沧赤月的嘴角上带带着血迹,便用自己的衣袖将他心疼擦去。“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的要你去九乡查关于血族的案子?”

沧赤月握住了墨子苏的手臂,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说了一句:“很晚了,快去睡吧。”

“可是…”

“你身体不好,好好休息最重要,其他的锁事你就不用管了…”沧赤月说完后便紧紧握住了双拳。

九乡…

那是无望悬崖之下的一处小村庄,到处开满了茂树翠竹,全然一片绿,是个隐居山林的好地方,但那也是狂澜曾经逝亡的地方啊…

梵卡大陆,无望悬崖下。

次日的太阳已经隐没在了沉寂的地平线后,落日的余晖给九乡铺满落叶的小道上又染上了一道金灿灿的轮廓。

沧赤月静静地坐在小道边上的一块大岩石上,望着远处高地花之国防守塔处传来的弱弱火光不禁走了神。

午时他到无望悬崖下歇了一会,本想走到曾经坠底的地方再看看,却不料那地方已经被各种枯木树枝给封了路。

仅仅三年的时间,不想无望崖底已经树木杂草丛生。

“在想什么?”雪笙望着片片枯竹叶从沧赤月的脸颊滑落,见他发起呆来便从身后的树丛中跳出,打断了他。

“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沧赤月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来这里不知不觉已经两天了,却仍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雪笙爬上大岩石,坐在沧赤月下方低一点的一块小台阶上说:“再等等吧,不过话说回来,瑞拉国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你来管这么危险案子呢?”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走时只留了一封书信在桌子上,不然怎么可能不带人出来呢?”沧赤月苦笑道。

“只怕国王看了你的书信后,怕是会满世界疯了地寻你吧。”雪笙打趣着说。

沧赤月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那晚在寝殿内室外雪笙对他所说的那些话,然后继续问道:“那晚你说的那些话…”

啊——

突然,还没等沧赤月把话说完,从身后的小村庄里就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情况!”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便匆匆朝着发出惨叫的小村子里飞奔过去。

两人跑进村子里后,见一家屋子的房门大开,便直接闯了进去,却只看到一个白发老妇人惊恐地坐在地上,盆子里的水也被打翻,洒地到处都是。

“发生什么事了!”沧赤月连忙扶起老人,只见老人惊恐地指着一处地方,然后变晕倒了过去。

顺着白发老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灶台的下面躺着玩一位衣服不整的少女。

为了探清楚情况,沧赤月大着胆子走过去,才发现这女孩的脖子已被利器割断,却没有流多少血,她的眼角也有血丝,一双大大的眼睛还瞪着窗外。

“她的血被吸干了。”沧赤月说道。

“啊!”雪笙故意大叫了一声,然后转移视线故意看向了窗外,才接着说:“那我们快追,凶手肯定还没有跑远!”

嘁嘁——

伴着踏碎枯叶的步伐声,两人尾随着血迹匆匆跑进了野竹林里,却不料刚跑进后便在里面迷失了方向,浓雾弥漫着周围,太阳早已褪去,周围都是虫子鸟兽的叫声,寒气入骨,阴气沉沉。

“糟糕!”沧赤月刚回头,前一秒还紧跟在身后的雪笙却早已没了踪影。

接着身后的灌木丛跟着抖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沧赤月猛的回过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雪笙是你吗?”见前方的草堆里有动静,沧赤月小心地靠近草丛。

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地面裂开,生在野竹林里的唯一一棵大榕树从裂开的地面拔地而起,数根粗根化作了腿脚,枝叶化作了臂手,然后张牙舞爪地朝着沧赤月袭来。

“魔物?”

沧赤月边想边回避着树魔的攻击,却不料他竟连丝毫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树魔朝着地面一震,许多尖根便从地里刺出,如若不是闪避的及时,估计整个人都得被它刺穿,然后撕碎。

高处。

亲王正站在无望悬崖的中洞石台上,淡定从容地望着崖下发生的一切,脸上还一直保持着微笑。

“霜。”雪笙气喘吁吁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待雪笙走近后,亲王便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雪笙的头,然后微笑满意地望着她说道:“你做地很好。”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雪笙用手抓住亲王的衣袖,她已经好久没这样亲切地唤过亲王了。

而此时的亲王却满脸阴险道:“因为他是我的小兄弟啊,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得为他做点什么…”

之前一直被亲王困在重生殿里的沧龙王就在半个月前突然失踪了,无论亲王再怎样拷打荫龙长老和月姬,他们也绝不会招出沧龙王的下落。

为了避免出现什么纰漏,亲王只好想到用沧赤月下手,来引出沧龙王。

唰——

浓雾弥漫着一切,隔着迷雾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周围的情况与树魔的确切位置,只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源源不断的木枝从地上扎出,如果稍微不谨慎了就会被尖利的木枝给穿透。

沧赤月的身体发出了淡淡的微光,他一边不断地用手臂去挡住迎面而来的藤蔓,一边迅速地躲避着树魔的攻击。

沧赤月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得找个机会逃走。

就在此时,树魔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一根扭曲着又带刺的粗藤蔓从空中向他打下,等沧赤月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他只好用手去接住树魔的藤蔓攻击。

却不料,之前被北岛月误伤到的手臂在这时候又突然失去了知觉,自然支撑不住这根藤蔓的重量。

藤蔓上的尖刺一根根地插进了沧赤月的手臂里,只感觉视线在扭曲,接着便天旋地转了起来。

树魔模糊的影子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就在此时,又一根粗大的藤枝条从地上撩起,然后直接打在了沧赤月的背上,将他拍打在地上。

刚倒地时,许多细小的尖藤又从地下钻出,从他手臂上的肌肤处钻进了他的肌肉里,汲取着他身体里的能量。

又是这种五脏六腑都错位了的熟悉感觉。

沧赤月被树藤绑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口黑血从他的口中喷出,就在快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帘里映上了血红的耀眼红光,接着只听到一声嘶鸣,自己便被一双有力的手从地上给拖起,然后扛在了此人的肩膀上。

沧赤月用模糊的余光看着抗住自己不停地向前跑的人。

竟是个女孩!

长长的棕褐色卷发被一根红色细绳绑住后垂在了肩上,一身白色的的女式军系制服外套,下身便是一条白色的短裙与长靴,女孩只管扛着他不停地向飞前跑着,凉风吹起她的长发时,沧赤月却不经意地看到了她的脸庞。

好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她!

“狂澜?”沧赤月浑身颤抖,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抓在了她的手臂上,好生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身边。“不会…”

女孩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继续扛住他的身体朝着黑雾较淡的地方跑去。

突然,沧赤月的手一松,整个人又直接扑倒在地上,不禁朝地上吐了一口黑血,此时只觉得呼吸更加困难了,然后身体便颤抖得更剧烈了。

“起来!”女孩朝着他大吼,想要再次拖起他。

“你快走…让我睡一会…”沧赤月晕晕乎乎地,只感觉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种痛至无比的煎熬。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嘶鸣声,树魔又突然出现在了身后的不远处,地上许许多多根暗绿色的尖藤相缠着向前移动,同时又分泌出许多令人恶心的绿色粘稠液体。

女孩想了想,她迅速地抱起沧赤月的身体,将他拖进了身旁的一堆杂草之中,然后从背后变出了一把血红色的长镰,独自向着树魔的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天色大变,漆黑的夜空上又加上了一层厚厚的黑云,霎时,天作雷鸣,暴雨毫不留情地从空中泼下。

整个九乡野竹林中,除了与树魔打斗时的嘶鸣声外,竟然还能隐隐在打雷声中听到几声龙鸣…

正与树魔打斗中的女孩感觉到了不对,不禁走了神,背上生生挨了魔藤的一个冲击,直接将她打下了一个深沟里,而握在她手中的猩红之镰也被打掉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道龙形的雷电从黑云中向树魔直落而下,直接打进了它的体中,树魔停在原地不动了一会儿,紧接着便随着雷光的散开体爆而亡。

整个竹林中的地上都是稀碎的木屑与绿色粘液。

而留在原地的,便是一身金衣,身上带着微光,头上还带着龙角的一位白发老人…

是在重生殿失踪的沧龙王。

紧接着,跟在沧龙王身后的花之国的千军也随之赶到,是沧龙王带着花之国的士兵们赶到了这里。

“赤月哥!”瑟瑟穿着水裳也跟着军队赶来,她跳下了马,向沧赤月躺着的那堆杂草坑跑去。

雨势太大,雨水已经积满了杂草坑,淹没过了沧赤月的半个身体。

站在远处的亲王见沧龙王出现了,本想上去将他给抓住,可不想又担心起被树魔打进深沟里的女孩,只好紧握双拳,放弃了上前打斗的念头,然后连忙带着雪笙向深沟里飞奔去。

几日后。

花之国。

午时,风和日丽,房间内不时会飘来一阵阵紫檀香,幽静而美好。

窗外一片嫣然之景,碧树繁花,远处有座喷池,不时会有几个侍女抬着食物盘经过,她们放慢了脚步,谈话声也极轻,就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来会吵到还在昏迷中的沧赤月。

寝殿内。

“都已经第五天了,药也喂不进去,你总是这样,大家都很担心你啊,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墨子苏握着沧赤月的手,又用竹棉沾了些消炎的草药水清理着沧赤月身上的伤。

“你很吵…”沧赤月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赤月!”墨子苏见沧赤月醒了,就激动地直接抱住还躺在床上的他,开心地说“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啊…”沧赤月皱了一下眉头,才努力地睁开眼,神情温和地对她说:“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碰到你的伤口的,我…”

“你能安静点吗?”墨子苏的话还未能说完,就被沧赤月给打断,他慢慢闭上眼,只觉得此时的任何声音听着耳朵都会刺痛。

“嗯!”墨子苏虽是一脸的内疚,可脸上却溢出了幸福的微笑,她也跟着闭上眼,然后轻轻地靠在了沧赤月的床边。

花之国牢狱。

一名监侍端着米饭正要给几个月前被国王囚禁起来的塞尔维亚送去。

“打开。”监侍示意几名牢狱守卫,让他们把牢门给打开。

监侍刚进牢里,却见几面空无一人,吓得他把饭盘往地上一扔,便连忙跑出去,拉响了警铃。

“塞尔维亚不见了!快去禀告国王!”

花之国,荣誉大厅里。

只见瑞拉国王杵着脸皱眉坐在王椅上,夏洛克往后则是静静地守在一旁。

“禀告国王,女祭司回来了!”一名士兵跑进来说道。

“快让她进来!”

不一会,女祭司手握着把镶钻的六芒法杖,拖着白色的长袍,步子加快着小跑进来。

“国王。”女祭司先是恭敬地向国王行了个礼。

“免了,快说说怎么样了?”国王挥手示意她站起。

“国王,我检查了一会,牢狱里布满的灵结并没有被破坏,守卫那里也没有异常,一般没有令牌外人是不可能进去的,可要是想从里面出来,除非强行破坏掉牢狱的灵结和大门才行,可是灵结也没有丝毫损坏的痕迹,只是狱里有大量的魔气…”

国王大惊,连忙走上前说道:“你的意思是,塞尔维亚是魔物?”

“不,不是。”女祭司解释道:“塞尔维亚是凡体,可在狱中消失这件事必定有妖界的人相助,而且能做到不破坏灵结悄无声息随意在牢狱里进出的,只有以前的万妖王,还有…”

“还有什么?”国王问。

“血族亲王,霜。”女祭司惊恐地说。

夏洛克王后走到女祭司的跟前说道:“狂澜不是死了吗,还有亲王怎么会和塞尔维亚扯上关系?”

“万妖国只要不灭就不可能一直无首,听说马克西姆那孽障几日前还新扶了一个妖王上任,是北森的守护冰女。”是沧龙王,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大殿。

瑞拉国王一见是沧龙王来了,便激动地跑下台阶,连忙地去扶住他。

十余年的不曾相见,从前圣气凌然的龙王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两鬓白发的苍白老人,见他清瘦了不少,国王竟然连着心痛了起来。

“许久不见,你可是苍老了许多啊…”国王扶住老龙王,望着他的白发心疼地说道。

沧龙王愣住,他望着从前瘦小不堪,连带着王冠都觉得沉重的小国王,如今却也成了有些矮胖的白发老人,深有感慨地说道:“你也是啊!”

两人顿了顿后对视了一会儿,又想起从前,竟不约而同地仰天大笑起来。

记得瑞拉国王还是个十几岁小孩的时候,那时因为王位的纷争,他的几个王兄竟然不惜兄弟之情相杀了起来。

他的王兄被权利蒙蔽了双眼,起兵弑父,并杀死了所有有机会继位的兄弟,还把他们的遗体全扔进了乱葬岗里进行焚烧,那时候,是沧龙王冲进了火海里将重伤不醒的小瑞拉给拖了出来。

沧龙王救出了瑞拉之后,在暗地里帮他回到了花之国王宫,并抓住了他篡位的王兄,最后还以龙王的名义扶他坐上了国王的位置。

沧龙王对他有恩,而在沧龙王有难的时候他也曾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地照顾沧龙王的小世子,甚至还想让他将来继承自己的王位。

那时瑞拉国王也不过十几岁,可现在时光流逝,两人竟都成了苍发老人。

“马克西姆那孽障从前就喜欢埃尔莎那妖女,那妖女掉下尘世台后,马克西姆将她的万妖之珠与蛇魄植入了狂澜的体内,而狂澜却是因为把万妖之珠给了赤月而死,现在,北森冰女必定会找赤月讨回从前的万妖之珠,她才能坐稳妖王的位置。”沧龙王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你这么说,想想还真是可怕,亲王不会是来复仇的吧?可她为什么要救走塞尔维亚呢?”夏洛克王后匪夷所思。

“之前亲王看到了龙王出现在花之国,现在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但他不会是想利用塞尔维亚来复仇吧?”女祭司想了想说道。

“可是她的孩子北岛月还被国王锁在内宫里,我想,她应该会先想办法救走北岛。”夏洛克王后说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北岛那孩子之前也是迷雪笙那妖女中了魔我才把他锁起来,要是她不顾自己的孩子强行去害赤月可怎么办?”国王生气地说道。“我是担心赤月的身体太虚弱了,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该怎么好。”

“无妨,有我在,赤月不会有事的。”沧龙王双眼放空道。“他可是我们龙族的全部希望。”

说到这里,瑞拉国王却思绪万千,十几年无微不至的养育,他早已把沧赤月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比亲生的孩子更为关心。

自己唯一的长子琉璃月已死,北岛月虽也是他的孩子,但那是与塞尔维亚所生,他脾气火爆整日不学无术,更何况从前他与妖族勾结偷学禁术,国王又怎么可能让他将来继位呢?

若是以后沧龙王将沧赤月带回西美伦山脉是最好不过的,但若是他走了,花之国继承人一事又该怎么办,自己老矣,总不能将少女心懵懂的琳琅月硬推上位,等将来她嫁人后又把王位拱手他人吧?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沧龙王注意到了瑞拉国王的神情,他颤抖着手慢慢坐下后又继续对国王说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赤月以后一定得回去重振龙族,我会让赤月娶了琳琅月,然后把小世子养在她的名下,这样你就不用担心王位继承人的问题了…”

“可是为了王位,要瑟瑟牺牲以后的幸福我怕不太妥…”国王担心地转头看向了夏洛克王后。

夏洛克王后也走上前来,她站在国王的身边说:“我们的亲生孩子也只剩瑟瑟一人了,不用担心,她一直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她会理解的…”

说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国王总会想到死去的琉璃月,不禁又心酸起来。

“将来得让赤月独自去对抗亲王,我怕只是蜉蝣撼大树,还害了他…”国王担心地说道。

“等我死了,我会用龙族的祝福将我此生所有的力量都传给他,到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亲王会害他了…”

夜晚。

“赤月,你救救我啊…”在一片不知名的浓雾沼泽中,狂澜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地向沧赤月走来,她双眼空洞,从眼眶里正向外不断地涌出黑血,叫声惨烈。“我是予念啊!你怎么可以害死我呢…”

——

沧赤月蹙眉,猛地从噩梦中被惊醒。

狂澜的死早已让自己愧疚不已,痛苦不堪,再加上前不久自己受到了树魔的袭击,魔根的毒从手臂的伤口蔓延至全身,每当太阳落下时都会剧烈地发作,侵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今天是阴天。

沧赤月看了看窗外,突然感到浑身如火烧般的炙烤,又如同千万蚁虫在血液里蹑爬的煎熬。

窒息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几乎要将他堙灭,脖颈上与太阳穴部位的血管也变为了黑色,他单薄的身体仿佛寒天烈雪中的一片树叶,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一个劲地从床上爬起,冲到了水晶桌前想要喝口水来缓解自己身上的痛楚,却因手臂颤抖地太厉害,竟连个杯子都拿不稳,把水洒了一地。

“啊——”沧赤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抱住头,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向墙壁上撞去。

墨子苏端着药汤刚到门外就听到了一个闷闷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地面上,她赶紧推开门,只见沧赤月爬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身体蜷缩在一起,俊秀的五官此刻纠结成一团,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被撞破的额头里的血也流了一地。

墨子苏见此,赶紧把盘子放在地上,朝沧赤月跑了过去,然后慌乱不安地抱住他,不再让他往墙角撞。

“赤月你怎么了啊!”

墨子苏焦急的呼唤声在沧赤月的耳边回荡着,如潮水又似海风一阵一阵地袭来,但又有些难以辩清。

“别碰我!”

“拜托你不要这样!”

墨子苏趴在沧赤月的背上,用手从背后紧紧地勒住了他,生怕一放手又让他往墙上撞了去。

思想有些混乱的沧赤月却在墨子苏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墨子苏虽痛,却仍然强忍住了眼泪不放手。

就在这时,女祭司与夏洛克王后闻声也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子苏你快让开,当心他伤到你和孩子!”夏洛克王后说。

“赤月王子体内树魔的毒素已经开始发作了,再不抓紧治疗的话他很有可能会被魔化,来人,把赤月王子抬到床上去!”女祭司说完,几名侍卫跑进来把跪在地上的沧赤月抬到了床上,然后紧紧按住。

接着,女祭司又用几根银针插进了沧赤月的颈部,她的手心还发着金色的光,她按住了沧赤月的额头,帮助他调整着呼吸。

沧赤月也不再挣扎,痛楚似乎消了许多。

“女祭司,赤月他怎么样了?”墨子苏着急地问道。

“情况不太好,我清不了他体内树魔的毒素,只能暂时压抑住它,但很快赤月王子就会被反噬。”女祭司闭上眼,皱着眉头说道。

听到噩耗的墨子苏绝望地往后倒了几步,幸亏被一直照顾沧赤月的蓝乔瑟灵给扶住了。

“区区树魔的毒素根本不足为惧。”这时,沧龙王跟着瑞拉国王走了进来。

“可是女祭司说…”墨子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沧龙王给打断了。

“你们先到门外去,留我一人在此即可。”沧龙王说道。“反正我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这身元力留着随我而去也是浪费,待会,我会全把它传给赤月,这样的话区区小毒对他来说便不算什么,只是要记住,要想彻底清除这毒的话,每日都需要抬他到烈日下暴晒才行…”

“我们都出去吧,沧龙王是赤月的亲生父亲,是不会害了他的。”国王想多留点时间给这对分别了多年的父子单独相处一会儿。

虽然沧龙王这么说,可是墨子苏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国王给劝走了。

——

“赤月…”

沧赤月站在一片混沌的迷雾之中,无意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才缓缓转过身去,一位白发苍苍身着龙纹金衣的老人便从迷雾中走了进来。

接着,混沌散去,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悬浮于海棠花海之上的宫殿门外。

“此处是悬在西美伦山脉之上的重生殿,本是你的家。”白发苍苍的沧龙王走到了沧赤月的身边,背着手与他说话。

“你是谁?”沧赤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道。

“我是你的父王啊,赤月。”沧龙王转过头,望着他笑道。

“你就是我父王…”沧赤月不可思议地走近他,望着他苍老的脸又继续说道:“从前无意才知道我的身世,却不想,隔了这么多年才能与父王见上一面,那母后她可还好?”

“你的母后是月姬,她被马克西姆那孽子囚禁在了这重生殿里,等你好后,处理完花之国的这些国事之后,我要你重新回到这里,打开这扇门,救出你的母后,接管整个龙族。”

“可是我…”

“别怕,荫龙长老是整个龙族里最有威信的人,有他会帮你,若是你舍不得花之国的故人,随时都可再回来,只是以后只能在梦里与你再见了,时间不多了,快醒来吧…”老龙王说完,身体开始透明起来,接着便随着一阵风消失在这混沌里了。

傍晚时分,红日缓缓落下。

沧赤月紧闭着双眼,突然,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仿佛要从一个伤心欲绝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父王…”

又在做梦吗,可梦境又是那么的真实。

沧赤月睁开双眼,只见墨子苏双眼红肿,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映入了眼帘。

他刚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的手里正握着一样东西,他抬起一看,是一颗有些透明的石头,石头里面还能隐隐看到一条龙形的样子。

这不是梦…

“赤月醒了啊。”墨子苏开心地说着,接着又从身旁的水晶桌上抬起一个精致的小碗。“吃点东西吧,我亲手做的杏花羹。”

“不吃,抬走。”沧赤月瞅了她一眼,每次见她时,她都是抬些吃的东西来烦自己心,可他转头时却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一排牙印伤口,边缘虽已经开始凝固,可手臂上还是紫了一圈。

沧赤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想到她怀有身孕,又突然转变了态度。

“等等!”沧赤月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给我吧。”

墨子苏开心地笑着,又抬起刚放下的那碗杏花羹,用汤匙盛起时才发现已经凉了。

“啊,已经凉了,我怎么这么粗心…”墨子苏耷拉下脑袋,感到有些可惜,又继续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重新给你做一碗。”

沧赤月坐起,抢过那碗杏花羹说:“正好,我现在就想吃凉的东西。”刚说完,他就把那碗杏花羹抬起直接一碗喝了下去。

“等等!”墨子苏想阻止,却已经晚了,有些措手不及地看着沧赤月,不禁想起新婚之夜他无意错喝一整壶暖房饮时的情形。

沧赤月喝完后,把碗递给了墨子苏,然后又用不满的态度对她故意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把你手上的伤包扎好,顺便再给我盛一碗来…”

“等会!”沧赤月对墨子苏说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墨子苏以为他有事,便停下来关心地问道。

“我以后若是再犯病,你就不要管我,这样也就不会弄伤你…”

墨子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着沧赤月笑了笑然后端着碗走出了门。

若是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甚好。

几个月后。

普鲁顿神殿门前。

这里是整块大陆离太阳最近的地方,距花之国王宫有上百里的路程却又直属花之国的管制,王宫里不管有什么大事都会在此处置办。

恢复需要烈日暴晒的沧赤月这些日子里也一直在此处修养。

普鲁顿神殿四季常更,可唯一不变的便是这除了夜晚永不消退去的阳光与这盛怯迷人的十里桃花。

长阶上。

身着一件白色衬衣与几层白色薄纱盖在身上的沧赤月整个人平躺在长阶上,卧椅却扔在了一旁。

门前的烈日高温却令他冒着一身冷汗,相比几日前的病况,魔藤的毒素虽说已经清除了一大半,可脸色却显得更为苍白。

“赤月。”墨子苏盘起长发,也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手里还拎着个篮子,开心地向沧赤月走来,蓝乔瑟灵在一旁搀扶着她,为其撑着一把阳纸伞。

沧赤月想看她,却直面阳光,刺地睁不开眼。

“你怎么来了?”沧赤月示意蓝乔瑟灵扶自己起来。“这里烈日炎炎,你怎么受得了。”

“这才是我想问的呢。”墨子苏拉下脸,看着站在沧赤月身后的蓝乔瑟灵闷闷地说:“这几日你就是这样照顾王子的吗,怎么能让他睡地上。”

蓝乔瑟灵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却凑近沧赤月的耳旁说:“王子妃来这里是因为她说她有了…”

“这里太热了!我们先进殿里说吧!”还没等蓝乔瑟灵说完,墨子苏便抢话,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冰敷毛巾,为沧赤月擦着汗。

她可不想沧赤月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盈殿内。

厚实的岩石建筑把室内与外界的高温给分隔开了,殿内的岩石壁上也不断地冒出流着清凉的水流。

墨子苏扶着沧赤月走进殿内,就转过身对身后的蓝乔瑟灵说了一句:“你出去吧,顺便把这些换洗的衣服也带走。”

话完,她便把盈殿的石门给推上了。

沧赤月斜眼看着她,为蓝乔瑟灵打抱不平,冷冷地说道:“蓝乔不是你的佣人,别总是这样对她说话,她是少年时父王从西美伦山脉派下来照顾我的人,时间很久了,你也不必总是这样防着她。”

“你心疼了?”墨子苏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墨子苏愣住了,她本以为沧赤月会说没有之类的话,却不想他会这么直接,然后又继续走向他,笑着道歉说:“对不起嘛,没有下次了。”

“道歉的话你应该亲自对蓝乔说。”沧赤月冷冷地回答道。

“听闻她从小时就一直跟在你身后,细细照顾你的起居,你们这么亲密,你又不舍得使唤她,怎么不收了她,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你能有上几个宠妾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莫非是怕人口舌?”墨子苏问道。

“不需要,我也从未宠幸过她。”沧赤月却换下了衣服,赤着膀子坐在水池边,用手试着水温,他转移了话题,问道:“刚才你来这里说你有什么事?渊儿可还好?”

墨子苏却走上前,平跪在他的身前,拉着沧赤月的手,伸向自己的小腹,笑而不语。

沧赤月立刻便明白了,表情凝固,愣了几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此时他已经分不清在他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该爱还是去恨。

“赤月,我之前就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你说,可每次到了你面前却不知道怎样说出口,你认为是我杀了狂澜,可那时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我不去帮克里斯,失去了那个机会,狂澜回头一定会杀了所有人,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可是狂澜啊,天下人都知道万妖女王是不死之身,单凭我一把小匕首,又怎么可能真的要了她性命呢?”

沧赤月只是静静听着她解释道,没有任何反应。

墨子苏又继续解释道:“后来,你却认为我为了当上王子妃是费尽心机地利用琉璃哥,可是我…”

“够了,你别再和我说有关琉璃哥的事,还有,你若是再对我提起狂澜,我真的不能保证会对你做什么。”沧赤月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放下她了,却不想被墨子苏一提,才明白自己的心里自始至终是从未忘记过她一刻。

是啊,单凭墨子苏的那把匕首怎么可能伤害到她,真正的杀人凶手可是自己啊。

“赤月对不起!可我求你能不能不要再甩开我,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再去想以前的事了…”墨子苏想哭,她知道她做了一件永远也不可挽回的事。

“起来吧。”沧赤月叹了口气,把她扶起后,眼里显露出的满是失望。“狂澜已经死了,何况她还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万妖女王,怎么能不死…”

沧赤月说这句话时,却满是哽咽。

“对不起。”墨子苏抱在沧赤月的怀里,像是一只知道错了要重新来过的小猫。

沧赤月深知自己留在花之国的时间不多了,他也想着能尝试着放下曾经的一切,去接受眼前的事实,尽量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墨子苏,因为待来年自己回西美伦山脉后,墨子苏便只能孤身一人留在花之国,照顾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