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请姨祖母的福安。”萦屈膝福礼道。
“姊姝叩请天后娘娘的金安。”姊姝跪地叩拜道。
“嗯,你俩无须多礼,都快坐本宫身边来同饮蜜露吧。”
萦姝二人转了眼珠几不可察对视了一眼,规规矩矩地并列到天后左手边,一同伸手各拿起一个玉瓶来将里边的蜜露一饮而尽,待口中之物完全咽下,又齐声道:“多谢天后娘娘赐饮。”
“嗯,你俩来此已有月余,也日日都与本宫同饮晨露,怎么还是这般拘泥呢,本宫说了多少次,你俩就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尤其是萦儿你,就不能把本宫当做最亲密的老人家,就像诩羽一样么?”
天后的眸子停在在萦姐姐身上上上下打量,带着睿智深沉的光芒,姊姝不禁觉得心虚,心房哆了哆脱口打岔道:“天后娘娘的样貌年轻我许多,姝儿可看不出您有哪老了,萦姐姐你说是不是?”她特意说大了点声儿巧妙地遮掩了心中的不安。
萦瞅了眼姊姝,目光中带着些赞许的意味儿:她虽与天后接触的时日不多,却已完全领略了对她老人家的投其所好之法,自己对她担心已是多余的了。
不过,像这次的溜须拍马,不一定会惹得天后娘娘开心,毕竟她的年轻容貌是假的,天上地下大多人都知道,但纤辰锦缕的奥秘,应是除却天后与萦之外不该第三者晓得的绝密之事,若娘娘因此生疑而介怀她守口不严可就不妙了。此时无声胜有声,萦紧挨着天后悄无声息地缓缓跪了,仰着头笑对着天后极尽虔诚,愈发不能躲闪她意味不明的双眸。
天后只当姊姝什么都不晓得:“呦呦这小嘴儿撅的,萦儿你瞧她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儿,怪招人疼的呢,一会儿我叫药神来,问她要上好的益容丹给你服用可好?”她见姊姝不为所动,故而抬高了语调又道:“莫要小瞧了这丹,一粒可延神寿千载,因着逆天,又有天帝陛下的玉旨规定,即便劳苦功高者一世也只能最多食用五粒。”
天哪,千年神寿,姊姝骤然呆在当场,想不到一句阿谀奉承的话儿竟能得来百世难遇的好机缘,天后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犹如一瞬就得了不可估量的神力般,直窜她的天灵盖儿:“本宫就好人做到底,要它五粒过来许你服下,好么?”
“姝儿,还不快谢恩?”萦拉了一把木头桩子似的人儿:“姊姝跪下!还干杵着做什么。天后娘娘大恩,可是许了你五千神寿呢!”
“嘶……哦!谢,谢天后大恩!”直到腿间受了萦姐姐一拧痛,姊姝方才算明白过来,慌忙跪拜又道:“天后娘娘姝儿对您的大恩真真感激涕零。但姝儿自始至终都对四海九邸无有寸功,许会还有百般错处,实在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恩典,若姝儿就这么恬不知耻地受了,贱婢我自身也就罢了,只担心天帝天后公正无私的威名恐会引起他人的质疑啊!”
“啪!”
听得姊姝说到这儿,天后忽然怒发冲冠,手拍玉案而起,惊得一屋子十几个仙侍都随着这声响动急跪在地上,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呼一声儿。
“大胆,我看谁敢造次!本出自我天宫的东西我们还说了不算了吗?!”
天后性子极温,怀有不可估量的深明大义,常常遭遇视自个儿元魂为灰烟的老神的调侃,都可以一笑了之,乃至世间灵物都不晓得她是个有真脾气的娘娘。
除却果丹,十几个婢子是自打天帝亲征回归天宫后,特地被他亲自选拔派遣来的,各个精明强干,自然早已私下了解到天后娘娘至事无巨细,眼前她这阵仗可大大地出乎了她们的预料,这肝火只怕算是娘娘石破天惊的肝火了,而且这股子怒气叫她们感到十分地糊涂:谦让一下赏赐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换个类似的旁人大概也是这么个情状吧,怎的她就气了呢?
但再糊涂,她们迟疑也没迟疑半分,急声齐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息怒个鬼!哼,明儿本宫就亲拟天规数条,触了将严惩不贷,好好杀一杀他们一干贯会自命不凡的威风!真当天龙是泥鳅投胎的不成!”
姊姝已是把自个儿悔恼到了骨子里,娘娘说的大半是气话,若真的将这做成事实,那她大概别想体面着离开天宫了吧,那些大多乖僻的尊神们的吐沫星子还不淹死了她?她本想借着他人的眼婉拒了天后实在不合常理的馈赠,没想到却惹得她如此生气。
“娘娘,姝,姝儿欢喜地受就是了,您可别因着历来不懂体统的乡野小灵儿,破坏了您打开天辟地以来都无人能及的仁慈博爱之心呀。”
“那本宫的威名呢?你不是说会有人说三道四吗?见着有人佩戴天宫的东西不仅不会尊崇,而且还敢亵渎不敬,这样的人不治他,本宫的颜面将何在,天帝的颜面又何在呀?”
天后是真气了,姊姝接二连三叩了几个响头,奓着胆子又道:“姝儿刚才只是猜测,都怪姝儿一时失口胡说,我错了天后,请娘娘您重罚!”
“一个时时陪伴在天族公主左右的神,本宫细心留意你很久了,你绝不是冒失唐突之辈,相反还十分注重谨言慎行,你说的不无道理,是天族施仁德惯了,宠出许多性格乖张的神仙来,本宫岂会不察?”
“姝儿不要惊慌,尔等也都别跪着了,本宫对姊姝很满意,要不然早找借口遣了别出去,本宫就是打心眼里喜欢她,赠送些小玩意儿怎么了?尔等听好了,本宫在这儿就借此机会颁布下去,任何对天族施赠人选口出不敬者,一经核实即剔除灵根,丢入凡界,永世不予天宫录用。”
“是,谨遵娘娘法旨!”
完了完了,这就算是板上钉了钉子了,姊姝出了天后寝宫即显一身颓废之态,无辜且无助地耷拉着脑袋勉强挣扎着回到了她俩的寝阁,一股脑儿瘫坐在了椅子上。
“萦姐姐,我们再回不了家了是不是?”
她们本没有家,野樱桃林是她们唯一的惬意之所,便视为了家。萦将姊姝的一举一动完全看在眼中,晓得她心里的滋味儿,要说的话全然说不出来。
“姐姐不仅不责怪我,还拿这种疼惜的眼神看着我。可我心里是更难受,我没能帮上你的忙还给你增添了诟病,我,我真是该死!”
萦轻轻摇摇头,伸手抚摸上姊姝煞白无光的脸道:“不然他们于我的诟病也不少啊,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在乎他人的看法的,若在乎一分早就飞灰一万次了,这都是天意弄人嘛。”
“哎,”姊姝想长长地叹息,没成想这口气刚叹了半口不到就听到院中有一名仙侍一边奔跑一边欢愉的呼喊声:“天后娘娘,天后娘娘大喜呀,太子殿下来手札了呢!”
一阵欣悦的交谈嘈杂没多久,就换来了鸦雀无声,随即便是一盏茶杯碎地的尖锐之响。
“啪啦啦!”
“反了反了,这个白眼儿的不孝子,说,这等绝密之事是谁传将出去的?若不从实招来,一个个的都别想逃过知灵镜的检验,到那时,这个人将生不如死!”
“娘娘息怒,这等要是借婢子们几百个胆子谁也不敢外露半分哪,知道这事儿的大有人在,她们的日常举止果丹我都盯着呢,我敢作保,绝不是咱们宫传出去的。”
“您再细想想看,太子殿下的身份我等有哪一个是知道的?连过去的栖曦姐姐都没得见过殿下尊颜,婢子们怎么可能和他通风报信呢?婢子们只晓得殿下他的手札是唯天宫统领者才有权使用琉璃质地的,仅此而已呀。”
“那就不许是尔等乱嚼舌根时他恰巧听到的吗?”
“娘娘这般不信,那婢子们愿受知灵镜的考验!”
知灵镜的检验,理应是灵物生命终结后化作一缕元魂轮回下世前,对元魂归属的评定,在世仙家若不犯了特等欺瞒大罪而被迫受检外,是不会甘愿丢了尊严去那处的,因着此举相当于暴露了所有的隐私,谁人会做到无暇?万一被查出被席卷到未知的阴谋中,即再难生活下去。
此举引起恐慌的面儿太广,历届天帝天后都不用来检测人心,偶遇哪个元魂罪大的,也都是揪了罪魁祸首秘密处决了,剩下的余党也只待他们寿终了,透其元魂看其在世时的表现再做论断而已。
没有哪个修行的灵物不怕的,萦姝两人正因为知灵镜将会给出的“华灵”二字感到头皮发麻,便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置身一片火红之中,两人定睛瞧了外头,原来是她们正身处的衍福宫上头忽现了大片的通红云朵。
天降祥瑞,天后转怒为喜,立时屏退了众仙婢。
萦姝二人亦不例外,被果丹唤了跟着十几位仙侍的后头快速走出了衍福宫的大门,行至一处僻静宽阔的花园暂为落脚,静待传唤才可再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