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的都对,只是想不到我与照溪姐姐的初见竟是这副丢脸的境况,真是天意弄人啊。”萦苦笑一声又道:“琉璃烛台是因我一时疏忽破碎的,玉卓师尊尽管依着天法处置,我萦绝无怨言。”
她直截了当地承认且言语间完全透着冷静果敢,大大出乎了在场众仙的预料,就连最精心机的玉卓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当,当,当真?依着天法该是剥去灵根,贬为原形,今世你可再没有为仙的可能了。”
“凡间俗话都说得好,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我觉得更当适用于咱们灵界,今儿就以我做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萦望天长笑道:“哈哈哈,又是儿女情长作祟,无怨尤呢!”
萦姑娘几句铿锵有力的话落,院中众仙犹如丈二的和尚着实摸不着头脑,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深思,有的忍不住窃窃私语难止难休,场面顿时一片哗然,谁能拔天族未来公主的灵根?就是借了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哪,弄不好整个云伏的仙家都得赔上命。
混乱了良久,一群人醒悟了过来,将包含嗔怨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始作俑者,玉卓。
那人正吓得浑身发毛头皮发麻,瞬间便觉顶了巨大的压力。她本想萦定会囫囵不认,吓一下她认了错后再禁她个百八十载的足,小惩大诫一番她的目的就如算得成了,没想到……玉卓惊得说不出话来,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往照溪公主身边蹭去。
照溪公主从没见过这么众多且团结一致的怨气,也不禁打了个冷颤。想不到萦她年纪轻轻地就这么冷静机智,暗暗称赞自叹不如,僵直了片刻后终于不失公主风范地莞尔笑道:“玉卓姑娘方才的话儿太言重了,萦妹妹完全不要放在心上,一个我们本家的物件儿本家用损了而已,自该另当别论,待我们自己回了姨祖母别说这一个,就是十个百个她也会连眼都不眨一下地送给咱们呢。”
照溪公主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推了一把早已满头汗涔涔的玉卓,她一时重心不稳往前跄了几步,好在有屏障挡着她的手恰时支了,要不然定会栽倒。当她触到屏障的那一刻,她打了个激灵脑子转地飞快,赶紧抬手解了门口这不合时宜的东西,屈了膝“扑通”一声倒地,慌慌对萦施了个跪拜大礼,连连忏悔道:“当时我看到天赐的物件儿碎了,又气又怕之下急火攻了心,才命人无论如何都要挨阁搜查,千不该万不该没得了您允许就擅自进了您的闺阁,又千不该万不该是才出了这么个引君入瓮的损招,您晓得我历来都谨小慎微地做事自始至终都没出过半点差错,今日之事但凡我过过脑子也不会再追究下去。”
玉卓跪爬了几步,伸手抓住萦姑娘的裙角,仰起头眼泪汪汪的道:“我,我这次冒犯了未来公主您,还请念着从前我也曾真心相待您十载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的无心之失吧!”
萦淡漠地俯视着她细致妆容因着滚滚的泪水花掉的脸,后退几步拽开了裙角,丝毫不为所动道:“瞧你句句不离无心的措辞,满满都透着怨气,当我不知道吗?此刻,你有多少泪,就有多少恨,而且这恨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曾跟你说过你中意的未必我也中意,你笼络不住情郎的心是你自己的原因,他过来烦我实不是我的过错,今儿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再郑重其事的说一遍,他南宫越泽我不稀罕,不稀罕!”
“方才她神秘兮兮地向我告你的状,还撺掇我布下这个局,我当时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的大事,却原来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烛台,没在她之前问问细情,这是我疏忽了十分对不住萦妹妹。妹妹大可拿出咱们天族公主的威仪好好治治她的亵渎之罪!”照溪公主突然义愤填膺,指着玉卓的头好一通数落,完后气呼呼地甩袖离去。
她的步态背影窈窕芳华,半分妩媚半分妖娆,令人直感自惭形秽遥不可及,其英明豁达更填了珍贵,萦发自内心地感慨,‘完美的女子,独一无二。’
“除却她,大家都散了吧。”
萦不想当着众仙的面扫尽玉卓的脸,待大殿内只剩了她们二人,她才又说道:“其实你不怕我,你怕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老实说,你是个机敏能干的好女人,也是个被情迷了心窍的苦女人,若不是中间出了个是非鬼,我会当你是良师益友。今儿的事作罢,万勿再拿我撒气,此后互不亏欠,当作路人吧。”
萦神情淡淡的,直视远处大步迈出殿门,睬也不睬还在那跪着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玉卓一眼,径直腾下正殿,出了云伏嵩的大门。
不多时,萦便来到了后山,确认无误后,她向一处茂密的树林间穿梭而去。
萦点脚驻足之地,樱花的淡雅清香沾染了全身雪白的素衣,粉色的落瓣飘散唯美温馨,她闭目深吸了几口芬芳,就是这处,还算不令她觉得压抑的地方。
“翎摇摆,羽更迭,做隐屋,阻异畜,助我得偿独修愿,重塑樱林红尘远。”萦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有无数翎羽自她身上纷飞而出,渐渐罩住了整片山地,其内一角一座阁房平地而起,生活用物一应俱全,白茫茫地变幻之下,樱树错乱重整排列,打起了数层密难透风的天然屏障。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儿,萦就已吃饱喝足悠然坐在了阁内的摇椅上休憩。西落的日头渐渐收敛了刺目的光辉,摇摇晃晃地,很温馨,萦朝对面桌边同样悠然的甄延微微笑了笑。
甄延回以微笑,端起茶杯满意地嘬了一大口茶水:“噗,好烫。”
“笨哥哥,这壶水刚烧开,滚烫劲儿还没下去呢就大口喝,不光烫,还得起泡呢。”
“这还不怪你么,早有这好法子不使出来用,非让我沦落到正大光明地吃口饭都难的份儿上,我当然就不晓得热茶的滋味儿喽,这会儿要尝尝怎么了?哼!”
“茶放温些才好喝,这是常识谁都知道的呢。”萦咯咯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儿的仙灵气息本就不如那云伏嵩境内,你又布了这形同异世的弥障阻隔,能透过来的又稀薄了许多,你的修仙之途又深远了呢。”
甄延边说边将喝茶的方式改为了小口,神态举止很是惬意享受,萦看着内心升起了暖意,满足道:“若不是因受不了那处的勾心斗角,引得了郁症加重,我也不会出此下下之策,在这儿最起码你我无害都自在。”
“好一个无害又自在,怪不得你要告诉天后娘娘要闭关修炼,几百年都不过去了呢,哦!也怪不得你那么痛快就应了南宫越泽的求爱,原来是早就有这了这个打算了啊,那你与元哲约定明日相会又泡汤喽!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我不是要跟他约会,是想说明心意早早断了他的念头,怎么着他对我也算是真心一片,我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他不告而别总觉得将来是个麻烦,不过事已至此只有顺其自然吧,我断不会出去一步了。”
“你能如此想那更好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当真不怨玉卓前后两次设计于你吗?”甄延放下茶杯认真地望向她道。
“我欣赏她是个至情至性敢作敢为的女子,她无心置我于死地我又何必耿耿于怀,倒是今儿过后好日子也到头了。”
“哦,怎讲?”甄延纳闷道。
“当我道出她的情郎是南宫越泽时,我分明从照溪公主的眼底看到了强烈的妒火,恐怕我这个干姐姐与南宫越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照溪与南宫是什么时候相熟的?”甄延还想再问下去,但看萦的眼缓缓地闭了倏然又强睁开一会儿,知她是困意上涌,不屑多说。
“从今日起哥哥我就负责外出收集困仙藤,日后为你引煞龙剃妖骨的重任我担了。”甄延的手指敲敲桌子边儿,想叫她清醒清醒听个真切,他的脸上洋溢着丝丝怪笑。
“若你真有这个本事,我倒宁可认你做师父。”她曾亲眼目睹过筑基引煞的全程,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艰辛,这会儿只当甄延是信口胡吹,完全没把这几句话过心。
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摇晃摇椅的力度悠悠减缓,昏昏欲睡,最终还是扛不住,睡实了。
日头愈发沉了,天色愈加暗了,山根处终究比不得嵩境内的四季如春,一旦入了夜,那风是寒凉的,甄延皱了皱眉,虽心里怨着她顾不好身子,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内阁床榻之上,拉了一边的被子给她盖好,出来前还不忘关了所有门窗。
“你总将他人的儿女情长看得无比透彻,倒真没辜负诩羽交给你的推心术,可是当局者迷,你最终推不准他们对你的心哪!”甄延无奈地自语道,怀着多重复杂的心思在隔壁房间的睡榻上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