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厌烦了掌事,也就不再想着争抢掌神的位子了,但是目前没有可托付的具有掌事才能的师弟,正善他自己又是极认真负责的性格,久而久之养了仙格双重之症,表里不一之病。这不:
‘到你了,还不说?!哼,看你什么时候开口!’殿中只余他与湛德二人,子辰已走一刻有余,那湛德竟然还不开口,他就闭目养神起来。
那湛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唯唯诺诺,委委屈屈,终是看出端倪,脱口道出“急事”:“哦!大师兄,左禾阁院又有几个妖胎修成了妖身,该是,最后几个了,白日里吵吵闹闹,甚烦!我今日找了他们理论,他们却群起打了我,望师兄主持公道!”
‘该!窝囊,区区几个不成气候的妖精都对付不了!主持你娘娘的!烦!’但他依然面无颜色道:“清清,传掌妖。”
须臾,那“掌妖”婷婷而至,立定福了福礼:“师伯好!”
她竟是那时的牡丹妖胎玉玉,如今出落得虽水灵,但姿色却很一般,小鼻子小眼巴掌脸的,粉裙翩翩,轻轻盈盈,显然已去了妖骨,成了半仙。
“玉玉,详述一下左禾阁院‘妖胎’现状。”正善偷瞟了瞟湛德,‘若不是你,谁愿听这无聊之事!烦!’
“是!至昨日,所有妖胎均已修得真身。”玉玉又福了一福。才道:
“牡丹花妖二十四,二十女,四男,去妖骨者二;
百合花妖二十七,十五女,十二男,去妖骨者四;
栀子花妖二十七,十女,十七男,去妖骨者十;
鹿妖十九,皆男,去妖骨者五;
百灵鸟妖十九,男女各半,去妖骨者十二;
……
算我在内各妖共计三百一十一,女一百六十六,男一百四十五,去妖骨者,七十九,未足三之有一。”
“竟有如此之多?!如今,我云伏各处殿阁无论大小皆有妖身门童,这一众……该当如何?!左禾啊左禾,你做的好事!”正善骤起,竟忘了寻思,当即脱口而出,发觉不妥,复又坐下,勉强敛容正姿。
“不过,这众多妖精,你是如何处理地井井有条,从不违纪?!我着师弟徒弟十几位已觉做不来了,你却?”他确实唏嘘玉玉之能,以致忘记替一旁的湛德抱不平,殿审立即失了味道。
“哦,我逐一做了编纂,将他们成长历程登记在册,各司其职从不变动,最主要的,我们都万分感激师父,哦不,云伏和大师伯之恩。”她又福了福,礼数不敢怠慢,眼角扫了扫湛德,嘴角一耷又道:
“我等白日修行日落安息,能隐则隐,不敢呱噪,昨日十一师伯妄图调戏栀子花妖默默,我等失了分寸打了十一师伯,深感愧悔,自愿承包修业一百载,望大师伯公断!”话音落下玉玉跪下,深深叩拜,尽显虔诚。
“这,好吧,除却左禾,我和我师弟们也从未有恩于妖精们,筑基引煞,乃至去魅盈丘周遭种困仙藤都是你们互助而为。湛德,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正善见着湛德已灰溜溜揖手而走,轻笑了笑:“哎贼喊捉贼,妄图引我做帮凶,有辱正派尔!”他对玉玉点了点头,此事料定,终于可以外出透透气,临行之时经过玉玉身侧,忽而疑问道:“你等成就真身之徒,为何还不更名?”
“等待师父拟得。”
“哦,妖精好忠诚,左禾好运道!”
“左禾,此间这般绝妙,到底是仙界还是凡世?”绻萦抚花收灵忙的不亦乐乎,冲着仰卧在花丛中的左禾“微微一笑”。
他也不着急回答,自顾苍穹雪白斑驳的云朵出神。风止云灵动,风和云飘洒,风急云始聚,风劲云压黑。
“你看那云,不知何处又要落雨了呢,雨,是否是云的眼泪?”左禾望着那风云变幻竟觉心中十分亲切,又望那暗黑之处酸楚莫名。
“云?雨?那,此处是凡间喽。”她收灵忘形,方才抬头仰望。
“是,也不全是。”左禾坐了起来,不愿再观那伤怀之景。
“何解?”
“此处是三嵩结界交汇之余圈得的凡间低谷,仙气纷杂混乱,仙家修行缓慢,灵物不得进长,凡夫不能入,异兽不能闯。”
“所以留下了这一处原生的蝶莺花谷?”绻萦豁然,这也是她出世之前师父原要她寻找的花谷,感念苍穹留得一隅栖身之所。“这谷可有名字?”
“历来无人得来自然无有,不如,你拟个如何?”
“不要,无名最好。”她“浅笑”,也与他并肩“坐下”。
“为何?这是你我……”左禾纳罕,侧头相望。
“哪日若有人问起‘左禾你去了何处啊?’到时你方可如此作答‘花谷’。如此,他人必不会晓得是何处花谷,左禾也不必内疚扯谎之责,哈哈。”
“哈哈,机敏!”他赞叹。
“左禾,你何时知晓我吸得凡花之灵?
绻萦终究道出多年所疑,心中忐忑转而不安:‘莫不是已知晓我之出处?若已知晓,我定许之,若不知晓,我,是否伺机诉之。’
“仙凡交接所,灵物不修处,触其万花之蕊,辅之晴阳蜜露。那时,一位未知沙哑男声所述,我至今遍寻古籍而不明因由所以。”左禾所言乃是真心话,自认有神人暗中庇护她,但从始至终都未怀疑她出处分毫。
“哦。”她心绪纠杂,自认知晓因果:‘沙哑男声,是师父,是师父,他一直在我身边,他一直在暗中守护者我!’
“绻绻,若你那时未有受创,究竟多久才能修得真身?”左禾侧身,温柔注视,一动不动等她回答。
“大概五百年。”绻萦好怕他接下去问,究竟该不该说。
“胡说,你看我满院子的妖胎,最迟的昨日已经修得妖身了,不过三百五十载,你悟性和资质不会那么差吧?”的确,自从那时他再未助过一个。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些妖精该如何安置?眼下你已堆了七十九个尊名未命了!且~”她心虚故意岔开话题,‘眼下,还不是言尽时机。’
“哎!索性一位也不理!谁叫你‘一只’就够我忙活了呢!我真真再也顾不得任何喽!”他不觉伸出手指,想弹弹她“脑门”,奈何所至之处依然穿过,形同虚无。
“你~什么叫‘一只’?你说清楚!”绻萦嗔怒,伸“手”就抓他,但还如以往一样触而不得,只得收了“手”,不再理他。
“绻绻?绻绻?呵呵,小气鬼,不识逗!”他对着那淡淡彩彩的流沙,拂了又拂。“绻绻,答应我,日后得了真身,我要第一观得。”
“若,我生的巨丑呢?”她已放下嗔怒回答他。
“我怎能如此轻浮?大可放心,我将依旧如现在这般。”他想了想又说:“又比如若我成年巨丑呢?你可还会?”
“这无可能,你现下已将到弱冠之年,模样变化自不会太大。要真如此,先莫说我,单你院子那些女妖精那般真心,万不会冷落了你,她们可都感恩戴德想做你娘子的紧呢,哈哈!”她毒舌地报复着他。
“果然,你竟然~我!”他心中紧紧,酸涩异常,想说非你而不行,想说爱你而至深,他嗔怪,他吃味,他急迫,他隐忍。
那话终究还是不能说,‘万一她不是呢?万一她说不呢?’他心中怕的紧,自爱自信自强,好像从一遇见她开始就都不一样了,唯剩一颗自尊心包包裹裹渐强不弱。
他如受了气的小媳妇般,缩在那里,言而不得,发而不得。
好端端的一日庆祝,二人竟是赌气而归。
此时夜已深,左禾心思重重,不免难眠,刚在阁院落了坐,就看到玉玉自身侧走来向他福了福礼,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便开口问道:“何事?”
“师父,今儿大师伯问了咱们阁院妖胎细情,我都一一禀告了。”她依旧福着礼,极其虔诚恭顺。
“告诉你多少次了,莫要叫我师父,除了带你们来云伏,我实在是什么力也没出。日后也莫要事事都向我禀告,此前看你言行机敏,行事果断,任了你掌妖之职,不就是让你代我看管妖胎们,少些呱噪琐碎么!”左禾锤了锤石桌桌面,也不睬她,不知怎的力气大了些,几块碎石哐哐而落:“哼,这石桌日久年深,确该换了。”
“师~仙君,玉玉惶恐!玉玉知晓仙君日日繁忙,疲累非常,并不想叨扰仙君的!奈何成就妖身的妖胎们齐齐,齐齐想要让仙君赐名玉玉自然想问仙君的意思。”师父很少发怒,玉玉惊的急急跪下,叩着头,不敢抬起,她虽然口头改了称呼,心里却是坚决不改的。
不光是她固执,就连云伏所有被左禾收留的妖胎们,也都深深认定他是他们的师父——也只有他有资格做他们的师父。
“特许,你来拟得,我来审视,罢了,我乏了,你也早些休息去吧。”他故意打了个哈欠,目测玉玉起身离去,暗怨真是到哪都不得安生,只得洗漱早早就寝,躺了床榻又辗转难眠。
他丹眼半睁,刚好扫到那锦辫,气呼呼地弹起,一下,二下,三下,依旧对她敛了个结实。
“啊~哈~这深夜里的,你唤我做甚?!”绻萦刚睡着,被人打扰起心里是不乐意的。
“我问你,你还未答呢,如何得睡?”他显然是寻衅滋事,没事找事。
“哪件?”绻萦心里纠起,白日里的担心又来席卷。
“这么快就忘了?自然是我巨丑那件!”他忽然坐起,拍了拍床榻,这次他万分注意着未施力道:床榻再要被废,今晚只能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