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是人妖两界交汇处的朝夕山。
涣浔为尊神,齐玉却是凡人,于妖来说皆属异类。因而锦衣并未直接将他们带入妖界,反而先去了他曾寄居过的朝夕。
朝夕山中鱼龙混杂,其中不乏一些牛鬼蛇神,擅长隐匿踪迹的更是大有人在。
锦衣领他们来到了一间名唤“如意楼”的小铺子面前,让他们在门外稍后片刻。不过一会儿,锦衣就从门内走了出来,手中还捏着两个小瓶子。
他将瓶子递给二人,里面装了颗小小的药丸:“此药名唤‘深藏’,吃下后周遭气息全无,任谁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
齐玉伸手接过,瞧着这颗药丸乌黑的颜色,皱了皱眉:“这药会不会很苦啊?”
锦衣翻了个白眼:“嫌苦可以不吃啊,只要你不怕被吃就行。”
涣浔揉了揉她的头,幻化出一颗糖来,伸手递给了她:“吃了药再吃,会好一些。”
齐玉接过糖,高兴地笑了起来,转眼朝锦衣吐了个舌头,任他百般生气羡慕嫉妒也没用。锦衣忍了忍,握紧拳头狠狠吐息,良久才将这口气憋下,只求齐玉这个拖油瓶别坏了他们的大事。
不远处即是妖都。妖界与人界相似,人界有他们的都城,妖界也有自己的妖都。其间不乏一些青楼赌场,唯一不同的是,使用这些青楼赌场的种族不同罢了。
齐玉看着这里不下于京都的繁华,便有些闲不住,央求着涣浔将事情办完后带她四处转转。涣浔还未答话,锦衣已先他一步开口,口中威吓道:“我奉劝你还是尽早离开这里,这地方,可不是你这小小人类能来的。”
涣浔赞同他的观点。此处妖气太盛,于齐玉终归有害无益。还是快点将事情办完后把她送回去方为正经。
只是锦衣说此时红枝正在妖都郢宫之中,想要见到她并非易事。提到郢宫二字时,锦衣的神情明显一黯,涣浔捕捉到了他这一丝情绪,问:“莫七,是不是郢宫中人?”
锦衣点点头,妖界七皇子,杀伐果断的魔,却在一次与四荒的决战中爱上了敌方的将领。由此便可以看出,红枝与他的相遇,从一开始来看或许就是个错误。
这也难怪红枝会心死神伤,蓦然联想到那次四荒叛乱,或许就是莫七所为。一想到这,锦衣恨不得早点见到她,替她了结了这份孽缘,免得她都重生了一次还要再为情所伤。
郢宫守卫森严,来回皆有列队有序的妖兵看护,若要偷偷溜进去还需想个万全之策。
锦衣蹲在离郢宫殿门不远处的地方,寻思着该如何下手。不远处妖兵陈列两侧,有几个甚至打起了哈欠,显然困顿已久,他们正等待着换岗。
锦衣双眼微眯,从袖中掏出一个透明的袋子来,里头装着一些细小微亮的虫子。这是朝夕特有的一种能钻进人鼻孔使人昏睡的小虫,他走时带了一些,没想到果真能排上用场。
他刚想将虫子放出来,却徒然生了变故。暗紫色的殿门从内打开,一袭高挑的青衫走了出来,瞬时就吓跑了那些妖兵脑中的瞌睡虫。
锦衣远远的看着这个颇具威严的男人,只觉得牙根都狠的痒痒,只因这人是莫七唯一准许能呆在红枝身边的男人。
莫七这斯,虽是妖界七皇子,却没有一点皇族的气度,对红枝更是有极大的占有欲。他自己尚且左拥右抱,却不许红枝方圆五里内出现男人。过去的几百年里,敢在红枝周围出现的男人,基本上都已成了莫七的手下亡魂,连他自己都是侥幸逃脱。
只有这个不明身份的人是个例外。
越想越是气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招呼着身后的涣浔:“你去将那人给我绑来。”
齐玉蹲在涣浔身后,时间一长不免腿脚发麻,又听到锦衣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当下便发了火:“要去你自己去,涣浔又不是你的奴隶,凭什么你让他去他就去啊?”
换来锦衣欲哭无泪的表情:“姑奶奶,算我求求你了,我要是打的过他早就上了,再不上去绑他他可就要走了。”
涣浔虽然不晓得锦衣是为什么,但他绝不会让自己做没缘由的事。当下便跟了上去,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想给他施个定身术了事。前面那人却颇为警觉,不声不响的化解了他的术法,礼貌性的扯出了一个微笑:“兄台一直跟着我,不知意欲何为?”
涣浔不答,只想快点解决此事。瞬间移动到他的身后,周身祭出强大的气流,顷刻间便向着他背后打去。那人躲闪不及,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你是天界之人……”话未说完,便被锦衣用睡虫迷晕在地。犹未解恨地踹了他两脚,还招呼着齐玉过来帮他。
齐玉骂了他一句“小气鬼”,转而去看涣浔有没有受伤,确认无虞后才松了一口气。锦衣冷哼:“他一个神仙能有什么事?又不是你这可怜弱小的凡人。”
“你!”齐玉扑上去便要打他,锦衣立刻跳到一旁,边躲闪边挑衅道:“来来,你打啊,打不到打不到。”
涣浔有些好笑,提醒着他们别忘了正事。锦衣这才回过了神来,向齐玉宣告停战,心里盘算着等这事完了再找她算账。
郢宫内无白昼,只有幽暗的烛火嵌在墙壁上,照出一周莹润的光来。这蜡烛乃是长生烛,一经点燃此生不灭。宫里没有什么人影,一路上只有零散几个妖界侍女朝他点头:“淮大人。”
此时涣浔的脸上,正是那被锦衣迷晕的人的样子。未免人数太多引人注目,锦衣和齐玉便在宫外等着他,由他扮作那人的样子潜入宫中。
这宫里真是冷清,他拦住了刚才经过的一个侍女,幻化出那人的声音:“红枝在何处?”
侍女没发现有何异常,恭恭敬敬道:“尊主应当是在濯曜殿,那儿有不少珍贵典籍。昨个殿下为尊主寻来了一张九弦凤琴,尊主欢喜的很,现下应当是在找琴谱勤加练习。”
她抬眼看了眼涣浔的神色:“那地方没人常去,奴婢想大人也不知道在哪,淮大人若是不介意,奴婢可以带您前往。”
正好省去了他不少麻烦,涣浔点点头:“有劳了。”
侍女将他带至殿外,转身恭敬退下。他自顾自的推开门,玲琅满目的书籍映入眼帘。红枝就隐在层层堆积的书籍之后,大红的罗裙罩在她身上,像一朵朝下绽放的花。
直到此刻,涣浔才第一次见到了红枝的样子。
这个游离于神妖两界的人物,容色竟如此的动人。微微抬起的眸子中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有彻骨的严寒蕴在里面,在她的眼底处结了一层深冰。
大约是前世死的太过凄惨,让她今生成了这赤怪魍魉。
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籍,涣浔往近处一看,发现是昔日天界琴仙所著的“清平论”。
“云雾向山去,幽兰吐深谷。我该怎么做才能弹出这样的意境来?”她支着额望向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罢了,和你这个木头说什么。”不等他回答,她已走到了一旁放置的九弦琴前,漫不经心地拨出了几个调子。本是无形体的音调,却在一霎那间化作了利刃,直直向他袭来。
涣浔堪堪躲过,对上红枝依旧淡漠的眼神,“你是谁?他呢?”
简短的语句,不加一点多余的话,一如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识破了自己。
眼看着她的素手轻扬,利刃又要袭上自己。涣浔转瞬间移到她身旁,轻巧的制住了她。被禁锢住的红枝依旧面无表情,抬头望向他:“你来找我,不怕被莫七看到?”
涣浔只向她报了一声歉:“在下并无恶意,不过受人所托,欲为姑娘书一段姻缘。”
“我还以为被莫七吓得没人敢来找我了呢,况且还是个男人……”红枝一贯清冷的面上终是攒出了点笑意,却是在说一件别的事。
涣浔却知道,她一定已知晓了自己是谁,如今只不过是在思考,到底是谁让他来的,还有那个被人称作是“淮大人”的同她关系亲密的男子,此时有没有危险。
“谁让你来的?”她终是问。
“是锦衣。他知道你在这里过的不好,你心属莫七皇子一人,他却心属天下千千万万女子,所以他来找了我,想让我帮你斩断这份孽缘。”涣浔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像是知道她不会对他如何。
红枝轻笑,一点儿也没有被人说中心事的不堪:“你说的那个人,我并不认识。何况那是我与莫七之间的事,与你这个天界之人,没有半分关系。”
一桩心事,何苦空付流水?锦衣啊锦衣,你又何必为她而伤呢?
如何来的,涣浔便如何出去,除了见到了那位被称作红枝的女子外,一切与他来时殊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