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怔了征:“现已深夜,家父已然熟睡,不知曹将军有何事情?能否由我转达家父,明日再让家父亲自登门?”
“事态紧急,不能隔夜。” 话音一响,众多校事自行闪开,站于两旁,秦鹤井一身软甲,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司马懿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秦鹤井看着司马懿淡淡一笑:“司马大人若已睡下,公子去叫醒便是,主公有令,今晚人必须带到,否则,我等就要得罪了。”
司马懿垂首:“若要事紧急,请稍后,我去请家父。”
转身进得屋内关好房门,司马懿头上已然冒出了虚汗,他抓住司马防的双手:“爹!可是朝中大臣给爹的密信被曹操知道了?”
司马防面色沉重:“是生是死,去了就知道了。”
“可是!爹……”
司马防一摆手:“无需多说,记住,天一亮我要是还没回来,就带着你娘和你兄弟离开许昌,无需管我。” 没等司马懿在说话,司马防便大步走出屋外,秦鹤井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哼笑道:“司马大人这从梦中到清醒穿衣的速度,够快啊。”
司马防微笑着拱了拱手:“曹将军召见,不敢怠慢,女将军,走吧。” 司马懿望着接自己父亲的轺车,逐渐远去,喃喃自语:“原来她就是那位女将军啊。”
曹操将军府大门的铸刀士兵永远不会有空缺的时候,日夜换哨,谨慎从容。
郭嘉、荀彧二人站立在曹操身旁两侧,他细细翻阅着桌案上的书信,面无表情,双目凌厉冷漠。一阵脚步声,使一直低头看书信的曹操抬起了头。秦鹤井几步走到跟前:“主公,司马防已带到。”
曹操轻轻挥了挥手,秦鹤井默默站到了一旁,身后的司马防低头拱手道:“参见将军,不知今夜唤我来有何要事?”
曹操淡笑,言语之中带有轻佻:“大人,做的好大的官呐。”
司马防轻蹙眉头,身体一紧,尽力做到面部的眉目舒展,强压心神:“官职的大小,皆由陛下封赐,若下官有疏职之处,将军可奏明陛下,罢了我的官。”
曹操一声大笑:“ 大人敢说这样的话,不知是为官公正,还是事态不稳,急于告老还乡啊?”
此话一出,司马防心里一沉,悻悻抬眼看着曹操,猛一扭头,只见秦鹤井缓慢拔出腰间的森森寒刀,“扑通”一声,司马防撩袍下跪,汗珠随着额头划到了脸颊,但面容刚毅,一身正气:“将军可是有误会老朽之处!若有误会但可明说,深夜引此,瓮中捉鳖,绝非大丈夫所为!”
曹操对秦鹤井摆了摆手:“丫头,收起刀。” 随即双手抚膝,缓缓站起了身走到司马防跟前,轻轻扶起他:“大人,起来。”
司马防垂首,一言不发。曹操绕着他走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人无需害怕。”一指前方桌案:“去瞧瞧,那是何物。”
一旁的荀彧面沉似水,眼波之中溢满沉重,司马防顿觉大事不好,双手微颤托起桌案上的书信,曹操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书信上的字迹,司马大人想必能认出吧。”
郭嘉淡然的缓缓说道:“送往司马府的书信我军校事共截获五十八卷,其中三十六卷都是来自许昌城中若干大臣书写,司马大人收到的所有书信,都早已被我军校事临摹,桌案上的这些,是还没送到大人府上的。”
司马防缓缓的转过身,面目无神,身形僵硬:“将军如何处置老朽,悉听尊便。”
曹操哈哈大笑走过去一拍司马防肩膀:“三十六卷书信你未回过一次,何罪之有啊。”
“那将军深夜唤老朽前来,不是治罪又是什么?”
曹操坐回座次,微笑着上下打量着司马防:“素闻司马家族多智,今杨奉欲意起兵,许都事情繁忙,我不能亲战,不知大人可有好的人选?”
司马防脑海之中立即闪出一人,但故作思忖,在堂内来回踱步,半晌,佯装好似刚刚想起一般,上前拱手道:“北方的袁绍……”
“哈哈哈……!”曹操抚须大笑:“司马家族多智,今日一试果真名不虚传,大人明知拒敌人选,何苦故做思忖呢。”
司马防一皱眉,没等他说什么,曹操再次言道:
“听闻,司马家的八位公子个个聪慧,人称司马八达,唯独二公子司马懿最为出众,现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大人何不让他出仕呢?”
“犬子年幼,怎堪重任,乳臭未干还不得出仕……”
曹操浅笑:“怕不是大人恐他助汉贼为虐,或是恐我日后加害令公子乎?”
司马防面容僵硬,强挤出一丝微笑:“不不不!让他历练历练,也是好事……”
家中的司马懿,望着渐渐快要亮起的天空,瞥了一眼已经收拾好的家当行囊,急得来回在屋中踱步,一阵脚步声,使他心中惊喜,连忙打开门,家奴疾步跑来:“公子!左慈先生来了,现正在书房等候!”
“左慈先生!”司马懿一惊,来不及过多询问,便急忙来到书房,一见左慈,身着道袍,发已鬓白,高束的发蓬松懒散,许多碎发任由它散落,手握拂尘,气色红润,面如朗月,虽不修边幅,但给人一种舒适洒脱之感。
司马懿一个健步,紧紧握住左慈的手:“先生来的正是时候!家父现命在旦夕,快给我算算此祸能不能躲过!”
左慈不紧不慢的挥了挥手:“仲达先坐下,不急。”
“可是……”司马懿转念一想,没有多言,皱着眉头,缓缓入座,左慈淡淡一笑:“仲达无需担忧,司马大人此行有惊无险,片刻便可回,我此次来,是专门为你来的。”
“为我?愿闻其详。”
左慈看了看窗外的朦胧月色:“我夜观星象,见一星宿环行围转,速掐指询问得知,潜龙卅载,三马食槽,龙有九形,兴可飞龙在天,吞云吐雾,潜可藏于深渊,静待天机。”
“潜龙卅载?先生难道要我等三十年在出仕?可知懿今年已然有一十六岁,在等三十年这……未免太晚点儿……”
左慈哈哈大笑:“仲达果真聪慧,能立马悟出潜龙卅载是何意,但仲达勿忧,这卅载是从你出生那年开始算。”
“那三马食槽是何意?”
左慈摆了摆手:“这个你就别问了。”
“不是,为什么别问了!请先生教我。”
“让你别问就别问,问出来也是病,这就是跟你爹和你父亲不是一个人一样,问多了对谁都不好,你亲爹现在在章丘。”
“哎!先生这叫什么话!我母亲都这么大岁数了,可不能胡说啊!”
“你看看你这个人,还是这么不识逗,你就记着,不到卅载,绝不能出仕,到时天命或许能归司马家,这以后你的后代儿孙,可就全仰仗着你了。”
话音刚落家奴一推门:“公子!老爷回来了!”
“真的!”司马懿紧忙站起身,几步走到屋口:“左慈先生,随我去见……”一扭头,左慈竟不见了。司马懿摇摇头惊叹一声:“世外高人啊……”
快步走出屋内,只见司马防在家奴的搀扶下步伐踉跄,面无血色,神情沉重,司马懿紧忙上前扶住司马防:“爹!曹操可是对你用刑了!”
司马防摇摇头:“没有,快,随我进屋。”
父子进了屋,司马防看了看家奴院丁都已不在,一把拉过司马懿细细询问道:“近日你可做了什么张狂之事?”
司马懿疑惑的摇了摇头:“没有啊爹,你知道仲达速来谨慎,怎肯犯如此大忌。”
司马防瘫坐下来:“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了爹?曹操把你叫去究竟是作何?”
司马防轻叹一声:“那些大臣给我的书信,曹操早已知晓,我司马家不知何时也被曹操安插了眼线,正因为朝中大臣一致拥护我为领头羊,曹操知道我在朝中的分量,才未杀我,此次叫我前去,其实就是在警告我,可方才,他竟也谈论到了你……”
“我?”
“他说你天资聪慧,有意让你出仕,我婉言回绝了,可我料定,不久他定会派人前来逼你为他的谋士。”
“爹,左慈先生方才来过,他说让我三十岁之前,不得出仕。”
“什么?”司马防一惊:“左慈先生来过?此等世外高人说的话定有缘由,仲达,你意如何?”
司马懿微微一笑:“孩儿已心中有数,明日起便卧床不起,对外宣称身体有恙,曹操定不会把我如何。”
司马防点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若送你出许昌反而更加起疑。”
“爹。”司马懿凝视着司马防:“这话我知道不该说,可是,当今皇帝,若无曹操,还能当这皇帝吗?”此话一出,司马懿的眼眸之中闪出一丝孤鹰之光,司马防不禁后脊一凉,他握住司马懿的手:“将这目光收起来!现如今他人已在非议你有鹰视狼顾之相,切记此等目光万不可在曹操面前显露,不然定惹杀身之祸!”随即叹息一声:“这世道,谁对谁错,说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奸人,更说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奸?哪有真正的说法,无非是世人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得出来的结论也不同罢了,曹操是不是汉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权应是陛下的……”
议事堂内,曹操、秦鹤井、荀彧郭嘉四人并未因司马防的离去,而各归去处,秦鹤井上前说道:“主公,怎么就将那司马防放了?此次唤他前来不就是杀他的吗?”
曹操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丫头,看看。”
秦鹤井接过书信一看:“啊!” 连忙抬起头:“我不认字儿!”
“少来这套!甭给我装!好好看看!”
秦鹤井嘿嘿一笑:“这不跟你闹玩儿吗。”仔细看了看,秦鹤井点点头:“原来是袁绍那老小子,我看他这是得了玉玺之后实在不知道上哪飘了,竟还妄想联合司马防害主公!”
“玉玺,他送来了。” 曹操不紧不慢的说道。
“呦呵~他还舍得送来,学精了?这是开窍了啊。” 晃了晃手中书信:“主公叫司马防前来,和这封信有什么关系?这信不是还没送到他手上吗?”
郭嘉悠然说道:“鹤井,你难道不知主公素来谨慎吗,其他大臣的书信主公从不放心上,唯独今日袁绍的书信,才使得主公如此上心,不然怎会今日才叫司马防前来。”
曹操笑:“知我者,奉孝也。”
秦鹤井眨眨眼睛,又看了看书信:“难道是怕袁绍早已与司马防有勾结,故此一试?”
曹操点点头:“正是如此,今夜叫他前来并不是警告他什么,而是试一试他与袁绍曾经是否有私密的往来,若有,讨伐杨奉他万不敢举荐袁绍,若无,他一定会举荐袁绍。”
“这又是为何呢?”
郭嘉一拍秦鹤井肩膀:“还没悟出来?心无余悸,则可正言,心有余悸,则避讳,懂了吗?”
“先生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曹操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思忖道:“如今,我更对他的儿子,司马懿感兴趣,闻听人言司马懿多智,少年老成,行事稳重谨慎,我有意收于麾下,只是有非议称他有鹰视狼顾之相……”
秦鹤井回想道:“今日我去司马府,倒是见到了司马防的一个儿子,只是不知是不是司马懿。”
曹操问:“何样貌?”
“很瘦弱,一股子书卷气,但眉宇之间又多添了几分英气。”
曹操哼笑道:“司马防那老狐狸定知我有召子出仕之心,回去必做准备,待几日,漫其心,在派人去请司马懿。” 话音刚落,议事堂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幼子,身着藏蓝袍,头带玉簪,脚踏锦靴,就连腰中玉带都雕刻着麒麟图腾。一进门直冲曹操而去,一把抱住,奶声奶气的喊道:“爹,你怎么一夜未归?”
曹操将他抱起放在腿上,摸了摸他的头:“你怎么来了?”
“娘亲等了爹一夜,爹一直未归,我来替娘亲讨个说法。”
曹操哈哈大笑:“你这小崽子,来向你爹兴师问罪来了!”
秦鹤井看看那幼子:“这是主公的第几位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曹操捏了捏幼子的脸:“丕儿一直跟着他母亲,很少露面,丕儿,你还没见过秦将军吧。”
幼子一扭头,不禁睁大双眼一指秦鹤井:“世中仙!爹!她是世中仙!”
秦鹤井大笑道:“公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夸人,这将来要是长大了指不定能撩拨多少姑娘呢,这点儿还真随你爹。”
曹操一愣:“怎么绕我身上来了?” 幼子从曹操腿上蹦了下来,走到秦鹤井跟前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世中仙,我叫曹丕,字子桓,你叫什么啊?”
秦鹤井俯下身摸着他的头:“原来是曹丕公子,我叫秦鹤井。” 曹丕脸颊通红,捂着脸跑到曹操怀里,小奶音嘤嘤响起:“爹,世中仙摸了我的头,够丕儿欢喜好多年。”
一片欢语过后,众人各自分散,就当秦鹤井刚要驶离将军府时,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转过身一瞧,秦鹤井笑道:“奉孝先生,有何事啊?”
郭嘉淡然一笑:“李挡凉,李公子,不知鹤井熟悉否?”
秦鹤井一征,随即哈哈大笑:“那妓院先生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