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事?”
“司马懿。”
秦鹤井笑:“您还惦记着他呢?您想怎么着说吧。”
曹操摇摇头轻叹一声:“前些日子,我派人去请了,结果他却卧床不起,说是染了疾病,已有数日,我料想他定是不愿出仕,假借患疾,你身姿敏捷,行檐飞墙时脚步最轻,我想让你今夜去探一番虚实。”
秦鹤井金刚怒目:“什么?他竟敢驳主公面子?给他脸了是吧!也甭探什么虚实了,我现在就把他抓来!”
“哎!丫头!丫头!回来!”没等曹操说完话,秦鹤井大步走了出去,叫上了十个士兵,骑着西江月出了府邸,一路之上打马扬鞭,还未来得及梳理的长发飘散在后,虎目之中虽露暴躁但却刚毅,如满月般柔和的面容尽显狐相,大街上两侧的行人轻声窃语:“看!这就是那位女将军!真乃天人也!”
勒马停在了司马府的门前,秦鹤井敲都没敲,一脚便踹开了大门,院内家丁被这声巨响吓的不轻,急忙上前问道:“将军!将军!这是怎么了?”
秦鹤井面无表情,一把拉过家丁:“司马懿在哪儿。”
家丁眉目慌张:“公……公子他……”
秦鹤井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推开了家丁,走到房门之处挨个踹开查看,一名女子闻声急忙跑了出来:“你们是谁的兵!无有命令岂敢擅闯司马府!”
秦鹤井目光桀骜的凝视着她:“你是何人?”
“我是张春华,司马懿的妻子。”
秦鹤井冷笑一声:“正好,司马懿在何处?”
张春华征了征,没有说话,秦鹤井看了看她身后的那扇房门:“躲开。”
张春华一指秦鹤井:“你敢!”
“躲开,我不打女人。”
“无有陛下旨意,你们怎能擅自捉拿人!”
秦鹤井不耐烦的一挥手,几个士兵上前便抓住张春华的胳膊,使她动弹不得,秦鹤井一脚踹开了房门,来到内屋,屋门虚掩着,她推开门,司马懿刚刚睁开双眼,一扭头,却见一身穿软甲,手持长刀,乌黑的发披散到背后,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将军走了进来,他微睁着眼看着她,缓慢费力的用胳膊肘撑起了上半身,秦鹤井来到他床榻前俯身道:“奉曹将军之命,请您出仕。”
司马懿淡淡说道:“身染恶疾,无法下床,恕懿,无福为曹公效力。”
秦鹤井微微一笑,没有在多说,直接抱起了司马懿,踹开房门大步出去,司马懿一惊,看着秦鹤井,她的那张脸深深印在了他的眼眸之中,张春华见司马懿直接被秦鹤井抱了出来,大惊道:“仲达!你们到底要带他去哪儿!”
秦鹤井低头看着司马懿:“先生在看什么?”
“看你。”
“好看吗?”
司马懿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门外响起了一声马鸣,许褚急忙从马上下来,一进门就看见秦鹤井抱着司马懿要出府门。
“小妹,快将先生放下!”
“这厮无礼在先,主公派人去请他他不来,我就直接把他扛回去,装什么清高不染世俗,分明是对主公有偏见!”
许褚皱着眉头:“主公现有令,不得对司马先生放肆,快快将人放下!”
秦鹤井看着司马懿,思忖良久,皱了一下眉头,她抱着他转过身回到屋内,将他轻轻放在床榻,盖好被子,单膝跪地低头道:“鹤井无礼,惊到了先生,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司马懿淡然说道:“将军性情刚烈,对主忠诚,不怪。”
“那,我告辞了。”起身刚要走,司马懿在身后喊道:“将军!”
秦鹤井转过身面无表情,司马懿费力半欠着身子:“将军全名叫什么?”
“秦鹤井。”
“字呢?”
“家父出身寒门,无字。”
司马懿凝视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将军慢走。”
大红披风随着秦鹤井的转身离去,褶皱飞舞,司马懿目不转睛。
秦鹤井只身回到曹操的将军府,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轻声叹息。
“还不乐意了?”
随着声音响起,秦鹤井一回头,低眉道:“主公…”
曹操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不高兴了?”
秦鹤井把身子扭了过去,没有搭理他,曹操看了看:“怎么,连我都不理了?你说说你,没我命令私自抓人,我还没说你呢,你反而还有理了,还不搭理我。”
秦鹤井将身子转了过来,眼睛直视着曹操:“我就是气啊!”
“嗯?你气什么?”
“我气你让人驳了面子,我不能替你争回面子!”
曹操哈哈大笑:“脸面能值几两钱?我不在乎那些。”
“可我在乎啊!主公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你以前是个泼皮无赖,年轻的时候跟袁绍都是街头的小流氓,抢人家媳妇儿,装病坑你爹的朋友,脸皮说不要就可以不要,但你现在可是陛下亲封的大将军,那能一样吗!”
曹操眨眨眼睛:“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让你有面子!”
曹操一按秦鹤井的头:“我有你就行了我还要什么面子?”
“啊?”
“嗯?还不懂?”
秦鹤井点点头:“懂懂懂!你又跟我这耍流氓呢。”
“去去去!对了,那司马懿你观他那面相如何,跟我说说。”
“嗯?你还没见过他?不是已经请过他一次了吗?”
“我那是派人去请,我可没亲自去。”
秦鹤井回想了一下:“他也就是长得瘦瘦弱弱的,一拎跟个小鸡崽儿一样。”
曹操面目沉重了下来:“可有,鹰视狼顾之相?”
秦鹤井纳闷:“没有啊,鹰视狼顾?主公听谁说的?”
曹操点了点头:“有旁人提醒过我,说司马懿长得鹰视狼顾,乃大奸之相,用之需谨慎。”
秦鹤井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两次见司马懿时的情景,瘦弱肤白的一文生公子,何来大奸之相?突然脑海一闪而过方才她去抓司马懿时,房间内虚掩的那扇门。门未紧闭,定是窥探之时来不及关上…想到这,秦鹤井一把抓住曹操的手:“主公,病他都能装,这文弱之相难道他就不能装?”
曹操嘴角扬起微笑:“你的意思是…”
秦鹤井一拱手:“既然主公命我深夜去探查虚实,那鹤井今夜就动身,是否有鹰视狼顾,我一试便知。”
曹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在明月高挂之际,趁着夜色匿身,秦鹤井遮住自己的脸,悄声潜入司马府,一个纵跃便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地之时如猫下树,毫无声响。
司马懿的屋内还摇曳着灯火,张春华端过司马懿用完的水盏,望着床榻之上的司马懿:“今日可真是虚惊一场……”
司马懿摆摆手:“无妨。”
“可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隔墙有耳,无需多言,伺候了我一天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张春华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端着水盏便出去了,秦鹤井蹲在窗子外听罢,捡起旁边一碎石子像屋内一扔,轻微的掉落之声惹得司马懿耳朵动了一下,眉头一皱,他谨慎的轻缓起身拿出了放在枕下的匕首,仔细听着四方的声音。
正前方的窗子突然破冲一人,泛出寒光的森森匕首直面冲着司马懿刺了下去,司马懿一惊,瞬间反应过来往地上一滚,身穿黑衣的秦鹤井站在床榻之上向前一扑,司马懿翻转匕首二人正面交锋,秦鹤井一刀刺向司马懿面门,司马懿别过脸一闪躲,在回过头时齐眉紧锁,双眸发出一股孤鹰之寒,与之前的面容谦柔,文弱之相大相径庭,秦鹤井瞪大了双眼,在这一楞之际,司马懿迅速出刀挑掉了秦鹤井的面巾,惊观容貌司马懿急忙收敛那本该有的大奸神色,秦鹤井定格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司马懿,惊愕片刻,随即竟仰天大笑:“鹰视狼顾!好一个鹰视狼顾!”
“咣当”一声,匕首从司马懿的手中掉落下来,他征了征,沉稳说道:“秦将军今夜,是做何?”
秦鹤井也没拿自己当外人,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司马懿的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往身后的长枕一倚,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上,上下打量着司马懿:“别站着,坐坐坐!”
司马懿淡淡说道:“将军,这是我家。”
“嗐,谁家不一样,坐坐坐,咱俩得好好聊聊。”
司马懿面沉似水:“将军想说什么就说吧。”
“嗯。”秦鹤井笑着点了点头:“我就直说了 ,今夜来,就是试试您这鹰视狼顾之相,外头有传言说您天生一副奸相,我主公欲用你,所以我来探探是不是真的,没想到啊司马先生,这病装的好不说,这本色,也装的实属不易。”
司马懿眉宇之间没有丝毫的慌张,他一挥手,指着身后的书架:“将军,高阁请。”转身扭动了一下书架上的一白玉瓶,书架“咔嚓”一声,竟分两开,里面现出一楼梯,秦鹤井看了看:“呦,还有暗道呢,怎么着?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暗道里将我暗杀?”
“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此等下作之事,懿绝不会做。”
秦鹤井淡淡笑了笑,站起身:“走吧。”
司马懿顺手拿过一盏灯,二人顺着楼梯下去,里面是早已挖好的隧道,穿过隧道,走了略久的时间,眼前却是一道通往上方的楼梯,登上去,直登高阁。
秦鹤井四处环顾了一遍:“这废弃的大荒高地,既然就是先生谈密事的地方,高,实在是高。”
司马懿望着高阁外的万家灯火,眼眸之中闪过一道洪鹏展翅的目光,夜风轻动,吹起了他的衣袍,秦鹤井望着他的背影,他本纤瘦的身形此刻竟被映的如此高大,秦鹤井轻步上前,与司马懿并肩站着,俯视着下面的许昌城,她看着他的侧脸:“先生,若欲出仕,现在即可。”
司马懿淡笑摇了摇头:“世人议我鹰视狼顾,殊不知,我是潜龙待出。”
“先生这是何意?”
司马懿转过头看着她:“人活着,就要在这人世上留下点儿什么,懿除了能留给世人的猜忌外,还要留一个太平。”
“先生可愿助那人人口诛的汉贼?”
司马懿低头拱手:“时机未到,而立之年,懿愿效犬马之劳。”
秦鹤井看着他思忖了片刻,微微一笑:“我自当报知主公。”转过身双手拄着栏杆,望着万户灯火逐渐一个个熄灭,微风吹起了她鬓间的碎发,发丝飘逸在眼眸前,双目凌厉,眼神明暗交杂,轻启薄唇:“我主公,人中豪杰,他才乃万臣之君。”
司马懿望着夜色下的她:“世人都传,将军是曹公养的一只恶虎,今日一见,将军乃龙钟才是。”
“嗯?我就那么老吗?”
司马懿摇摇头:“一龙钟,侍一主。”
“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所以才带将军来此,若让我父亲知道了我欲助曹公,那就糟了。”
秦鹤井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司马懿道:“此次出征,沙场凶险,望将军全身早归。”
秦鹤井一拱手:“而立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