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真是一代旷世宰辅,连身边的书童都这般神思敏捷。 ”那胖胖的大人默然半天,突然蹦出来这句。我只觉得他夸得莫名其妙,这本就是人们能够一眼看到问题。那冷风嗖嗖的不停吹过来,覆在裸露的肌肤上刺起堆堆鸡皮疙瘩,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那大人沉思了半天,才后知后觉,赶紧弓着身子请我们进去。
大理寺卿周康周大人,看着的确胖胖的有些油腻,但大理寺过得日子可说得上清苦,大理寺偏厅里面六张旧椅,搜搜捡捡才整出的一个火盆,有缺口的素瓷碗,还有那苦味浓重的清茶。见我蹲在火盆那儿直直接接的取暖,魏凌霜也没说啥,倒是周康大人连连道歉,看着我这般,歉疚的不成样子。
“王德全暴富之后并没有放弃卖肉,这足以说明了,他发家致富因于本业,而且听说了他买房时用的多是金锭。”
那个捕快刚放下碗就吐了一句话。
“暴发户发家之后都急于摆脱自己以前狼狈的身份,他倒是不一样。”
“但是,年前的屠户真的这么赚钱吗?”我终于觉得身子暖多了,离了那火盆重新加入了讨论,看了看手中那缺口的素瓷碗实在想不通,一个接触脏杂活儿的商贩会比得官居三品的大理寺卿过得滋润。
“他杀猪卖肉也不是两三年了,若是赚钱,早就发达了,”许捕快接话,随后沉思着摸着他无须的下巴,“可周围邻里也说,那店里王德全去的也少,倒是那妻子多去,卖的多是整肉整排,下水也不贱出,难不成是靠着那些下水碎肉发的家?”
“许捕快连这点都调查到了吗?”周康面露惊色,随后又自愧不如起来。
许周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穷苦人家买不起精肉,便只能买买下水了,这稍微一问他们便全说了。 ”
“嗯,可这王德全卖不卖下水,跟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吗?”周康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但不过两秒又愁眉苦脸起来,他将目光转向魏凌霜,仿佛看救星似的看着他,就差殷殷上去抱住他的膝盖,“相爷,您可有什么头绪?”
“饲料。”魏凌霜低喃一声。
“什么?”周康没听清,再问了一遍。
猪的饲料有问题?
魏凌霜却没有再说,他抬起一直垂着的眉眼,那眸子里的凝重转瞬即逝,可我没有看错,我确认他那刻的色变,说之色变,也有几分已经了悟的淡然,公事方面,他素来是个泰山崩前面不改色的人,这番如此,让人不禁有些好奇他为何如此。他那句饲料,周康没有听清,离他较近的许周和我却是听明白了。
那一刹那,我脑子里有什么点线穿针的鲜明起来,
饲料,以下水和碎肉作为饲料,可什么物种会以血肉为饲料而食呢?
......
“乌皮鱼。”
许周抱臂,脸上亦有铮铮霜色,他不知何时将他的佩刀抓在了手上,那抓刀的手握的十分紧,竟然关节处有些微微泛白。刚才那句话便是他说得。我突然毛骨悚然,心里大骇,杀人解尸,已残忍至极,竟还有人蓄意饲养乌皮鱼作为清除余骸的手段,苏驸马到底是得罪了那路人,或者又是做了如何让人痛心疾首的事,遭到这般报复。京都中有这般居心叵测,心思可怖的毒瘤,让人不禁不寒而栗。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周康茫然四顾,手足无措起来,他扭头看看魏凌霜,又转头看看许周,不明白这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是如何做到共识及交流的。
但魏凌霜和许捕快明显不愿意给他解释,他对不上那二人的视线,将求助的目光抛到我这里来,我赶紧垂下头,一派恭敬乖良。
“昭元公主近日可来?”
“并未,大理寺已在公主府外布下暗线,这些日子昭元公主一直闭门不出。”
“都没有来看驸马一眼吗?”我忍不住问。
“是的。”
“于理不合。”我斩钉截铁,随后看向魏凌霜见他微微点头示意,才接着往下说,“公主为人,行事风格,京都之人有目共睹,有着那样灼灼光华的女子,丈夫*枉死,她怎么不会冲入大理寺或京兆尹,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相助查案?反而现在锁门不出,一般的闺秀可以说是伤心成疾,可她是八岁弯弓射鹰,十四岁以口才击退西域外使的昭元。”
“这定当是心虚之举,莫不是公主殿下就是……”
我瞪了那周康一眼,确定了这人的确是人头猪脑。
“这位小公子说的的确不错。”许周点头,表示赞同,“公主心高气傲,但也磊落光明,不会这么阴损害人。这位小公子倒是心思颇为细腻,十分了解女人。”说罢,他的手便落在我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几下。
“周大人,放心,这案子很快便能破了。”
魏凌霜站起来,身子在灯火下拢出一片阴影,他拽过在许周掌下皱眉的我,向周康告别后,便走出了这冷冷清清的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