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挑起门帘,让素梅先走,自己跟随在了身后。出了堂屋,两个人就一起往偏屋里走。偏屋里堆满了东西,人都忙着,只素梅和那女人。
素梅料想着女人一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进了屋就转身说道:“这位大嫂想说什么?”难道因为她与金梅针锋相对折了许家的面子,要来教训自己几句?
谁知道女人对素梅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然后插蜡烛似的跪倒在地磕了四个头。
素梅这一惊非小,问道:“这是从哪里说起?”
女人感激的说道:“我家太太谢过亲家小姐的药方!用了小姐的药方后,我家二少爷大见起色。”
素梅这辈子没被人这样叩拜过,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连忙伸手拉那女人起来,“嫂子只说话,何必行这样大礼。”
女人随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我是太太身边伺候的,亲家小姐叫我一声李家的就是了。”
素梅自然不会这么叫,“李嫂子!”甜甜叫了一声,又问道:“太太怎么知道是我给的方子?”
“自然是大少爷说的。”李嫂子伸手从袖中那出一封信来,“这也是大少爷叫我带给亲家小姐的。”
素梅没有接,她在这个时代呆了半个月了,多少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法则,男女之间私下书信往来,就算不浸猪笼也逃不过一顿打。
李嫂子见她面露不悦,连忙说道:“怨我没把话说清楚,这可不是大少爷要私相授受,是按照亲家小姐给的方子,大少爷又找了县城最好的韩大夫商议了,有了不少添减,说叫个什么四海汤,是二少爷用的方子。大少爷说原方是亲家小姐的恩惠,这新方子自然也该让小姐知道。太太和老爷都知道这方子送过来的事,亲家小姐接了吧。”
素梅接在了手中,她本来就不通医道,缺碘会得大脖子病也只不过是常识类,补碘吃海带之类更是现代人人都知道的,没什么稀奇。原来许二好转,是在她提出的方案上进行了改良,所以才会好的这样快。
李嫂子见她接了,又说道:“这是治病救人的良方,大少爷的意思是在咱们许家的庆安堂药铺里开始卖,因为是亲家小姐出了方子,所以给小姐一成的利。我家出地方出本钱,也要一些利润……”
素梅万没想到一时好心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报答,连连点头,打断了李嫂子的解释,“方子本来就给出去了,何况如今用的跟我给的方子也大有不同了。许家还能给我一成的利,是许家仁厚!”
李嫂子当即露出笑容来,不错,通透又识大体。唉,当初要是她嫁过来多好。现在这位二少奶奶,那是真不枉来那个“二”字!做的蠢事说都说不过来,自己要端架子,明明不懂还不肯请教人,死要面子!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上房屋里一阵乱糟糟的。李嫂子皱眉,不用看也知道那位二少奶奶,又犯二了!告了个罪,自己出去了。素梅这才拆开信封,见里面是一张药方并一张五两的银票。
想了想,大约是先支付给她的利钱。先把银票贴身藏好了,这才展开信纸。她虽然不懂书法,却也看得出来是一手笔走龙蛇的好字,笔画间自有神韵流淌。
看了看上面都是些海产和药材,不明所以,又重新塞回了信封里。这才从偏房里走了出来,往上房去。一进门,就看见张氏一脸尴尬,对着李嫂子连连躬身,“孩子小,不懂事……”
伸头一看,明白了。原来是金梅抱着金宝,结果金宝一把攥住了她的珍珠链子,竟是给拽断了。三岁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力气。
李嫂子也不复刚才的模样,板着一张脸,“亲家太太多礼了,只是回去我家太太问起来,这话要怎么回答?”
金梅的脸色煞白,身子都有些摇晃。她虽然带来一堆首饰出来显摆,可心里却明白,这些首饰只许她带着——因为是许家的体面,可其实并不是她的,她只有使用权而已。
张氏急的只给李嫂子陪小心,“我这就找,这就找!保证一颗珠子也少不了!”
李嫂子略弯的唇角,“也罢,若是一颗不少的穿起来,回去我不说什么就是了。”
她话音刚落,张氏和金梅并几个小丫头一起爬在地上开始找起来。张氏看见素梅还站着,狠狠的喊了一嗓子,“素梅!没听见说珠子掉了?还不快找!那一颗珠子比你的命还金贵哩!”
李嫂子目露惊讶,却见素梅缓缓蹲低了身子。怪了,怎么这张氏对两个女儿这样不同?
李嫂子留了心,故意寻机会和邻居的女人们闲谈,把薛家的事桩桩件件都打听在了自己肚子里,留着回去说给太太听。
金梅只住了一晚上,跟张氏一个屋子睡了,素梅只看见第二天早上,两个人的眼皮子都肿着,鼻子通红通红的,显然哭了一夜。张氏看向自己的眼光十分不善,心中明白金梅说把在许家的事都说了。
走的时候,李嫂子再三催促着,金梅一步迈得只有半个脚掌大小,走一步回头看一眼张氏,掉一滴眼泪。好容易走到了院门口,双手抓着门框嘴唇哆嗦着,回头又叫了一声:“娘啊!”这才双手狠命在门框上一推,生生把自己推出了家门。
张氏早哭得站都站不稳了,追到门口看着金梅上了马车,马车绝尘而去。一直到马车都看不见影子了,张氏才掩面大哭着回来了。
素菊唉声叹气的看着,目光中满是不忍。素梅低声问她,“你可怜她们俩吗?你觉得姐姐狠心吗?”
素菊点了点头,“往日我也觉得她们怪可恨的,可今日瞧着又觉得心里不忍得慌。姐姐……姐姐是有点……”有点狠心。
这必须得教育,小小年纪就有了圣母情怀了!素梅伸手拉住她往自己屋里走,“素菊,这门亲事是谁兜揽的?”
“是娘啊。”素菊呆呆地回答。
“那又是谁做主同意的?”素梅接着问。
“是娘啊。”素菊继续呆呆地答。
“既然她今日伤心成这样,她为何要兜揽为何要做主同意?”素梅开始启发式教学。
“她想要嫁的是你,又不是金梅……”素菊似有所悟。
素梅点头,深吸了口气,“若是如她所愿,今日站在门口这样哭的人,就是你。一步三回头哭得人,就是我。素菊,只能选一个,是她们哭还是咱们哭?”
素菊一时愣住了。
素梅也不求她一下子开窍,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素菊,你记住了。她要害我,我不甘心被她害了,才用她自己的女儿顶缸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绝不手软!”
“嗯!”素菊答应了一声,靠近了素梅的怀里,只觉得内心从来没有这样踏实安全过。从前的素梅胆小怯懦,可如今的素梅成了她最坚实的依靠,让她觉得她终于有了家。
“谁想让咱们哭,咱们就让她哭!谁也别想欺负咱们!”件件往事浮上心头,素菊咬牙说道,“姐姐,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