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刚放了晴、天空就澄澈明亮的蓝起来,像是块硕大的琉璃瓦在天上悬着。雪地里,一户普通的农家院落气氛却异常凝重。堂屋的正房里点了火盆,木炭冒着淡淡青烟,时不时爆出一声“噼啪”。
三十多岁的庄稼汉坐在椅子上,显得垂头丧气的,抽一口旱烟,叹一口气,声音带着艰涩之感:“你打算怎么办?”这是薛家的一家之主薛大富。
他面前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正是他的媳妇张氏。此时她低着头抽动着肩膀,手中的帕子不断擦过眼底,可细看去上面却一点眼泪都没有。张氏带着哭腔,“咱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她但凡是个懂事的,就应该乖乖的换了衣裳嫁过去!有个当闺女的看着娘老子饿死的理?”
男人烦躁了起来,伸手重重一磕烟袋锅子,“人都死了,你还说这些!”
张氏却立刻哭得更大声了,严格来说,是扯着嗓子干嚎。“我嫁到你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省吃俭用日日里盘算着这个家,摊上前娘儿女我拿来当亲生的待,就这也落不了个好。”
男人又急又气,伸手在桌子上连拍,“行了!这话留着说给外人听吧!眼下素梅已经是让你逼死了,她娘虽然不在了,她可是有外祖家的!她舅知道了,能饶过你去?”
“离得这样远,三千里地呢!她外祖家如何知道?何况,到底你才是她亲爹,有你在轮不着当舅舅的说话!”张氏也不嚎了,抬起头来,脸上不见一点泪痕。
“人死了连个信也不给送?”男人觉得这样说不过去。
“这不是下雪呢?就说大雪封了道了!”张氏早想好了退路。
“胡扯!就是天上下刀子了,人死了都不告诉一声也说不过去!”男人暴怒里起来。
张氏身子一缩,随即快速挺直了。“哇”的一声干嚎,人直扑向了房门口。房门已经拆了下来,门板上停放着一具小小的身体,身上只盖了一条破烂的看不出颜色的薄被,从头盖到了脚,露出一个人形来。
张氏扑了过去,双手用力在人形上拍打着,“素梅啊!我那苦命的闺女!我好吃好喝养活你,给你说媒寻婆家,你怎么就不识好歹跳了河啊!你那婆家有吃有喝的富贵人家,多少人想嫁也嫁不进去啊!你一死寻了短见,留着我让你爹这样的埋怨。我心里的委屈谁知道啊!我的闺女啊,我也不活了,你带了我去吧!”
男人气得满屋子跳脚,张氏越发折腾得欢,“素梅啊!你倒是醒过来替我说句话啊。你活着时候,我可没苛待了你,如今你死了还要带累我。娘俩都死了,留着你爹再娶一房才趁了他的心愿!你道你爹是疼你?他是看着我不顺眼,拿着你个死人做筏子啊!我的素梅啊!你带了我去了吧!”
骂一句素梅没良心,必定捎一句素梅他爹想娶新老婆。一边干嚎一边骂,中气十足,怎么看都是死不了的模样。她这里闹得正起劲,突然觉得那人形似是一动。张氏一惊,也忘了继续嚎下去了,只见一只苍白的消瘦的手从破被子中慢慢伸了出来。
张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牙齿开始咯咯地撞击着。哆哆嗦嗦,“诈……诈尸?”语气还带着疑问。
此时那只苍白的手撑住了门板,已经断了气的素梅竟是坐了起来。头发还是湿的,好似枯黄的稻草沾了水,紧紧贴在脸上,一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扬起,双眼蓦然睁开,黑漆漆的一双眸子正盯向了张氏。
张氏只觉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喉咙里“咯喽”一声,两眼翻白吓晕在了地上。
薛素梅茫然的看着整间屋子,脑中快速闪动着画面像是在过电影。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成长记忆,但信息量太大了,似乎是被一把塞进她的脑中。
她这是在哪里?薛素梅记得自己刚才还在生日会上许愿。她的愿望是让时光倒流,能够带着记忆回到小时候,出任ceo,迎娶白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她的生日恶搞?还是老天爷终于施展开万丈手段满足她的愿望了?好像,满足大发了……
薛大富也不跳脚了,惊得后退了一步,“素梅,你别吓唬爹,你这是……你这是……”
薛素梅转过头去,看着薛大富,一身标准的庄稼汉打扮,确切说是古代庄稼汉打扮,褐色的粗布短袄,灰黑色的棉裤,手里还提着一根旱烟袋。薛素梅有点回不过神来,“爹?”
薛大富呆呆答应了一声,“诶!”
薛素梅的声音拔高了三分,“爹?!”
薛大富继续呆呆答应,“诶!”
薛素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爹??!!”
薛大富只觉得双腿发软,身体往后一倒又坐回了椅子里,“素梅啊,你有什么冤枉你就诉吧!”
薛素梅没空诉,她一掀被子从门板上跳下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伸手一扶,目光所及却把她吓了一跳。这不是她的手,如果说屋子可以去隔壁电影学院借背景、人可以找演员,但绝对没有人能改变她的身体。
站直了身体,低头打量着自己,目测只有十三四岁上下,瘦骨嶙峋,双手满是冻疮,胳膊和双腿酷似芦柴棒,干瘦干瘦的。
薛素梅不死心的揭开门帘,倒抽了一口冷气。空气冷冽清爽带着雪后的丝丝清甜。四周房屋低矮,一眼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可是四周的景物却是陌生之极。我那充斥着迷人雾霾的空气呢?我那一根根水泥做成的漂亮电线杆呢?我那纵横交错割破了天空的妩媚电缆线呢?
一切熟悉的现代化,统统看不见了踪迹,薛素梅终于信了,她穿越了……
还没等她适应过来,身后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没死更好,没死就给我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