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通天上的一座城,原本的黑夜早已转换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四周流云浮动光华万千,一眼望去是看不尽的阶梯,那阶梯自城门而下,仿佛通往天地之间。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远离人界和妖魔纷争的世界。
高高的城门也望不见顶,在他们进入后无声合上。城门里不仅有巍峨的宫殿庙宇,还有人形狼头的守卫,他们着装统一,腰间佩戴亮蹭蹭的刀剑,自有不可冒犯的威严。
便是白薠见着这样的阵仗也看的瞠目结舌,她瞧着冰美人迤逦于地的长裙,不由想起她方才同他们说的话。
“随吾来吧,去吾住处歇上一歇。”
这位冰美人的住处明显和白薠心里头想的不一样,不仅高大上,而且高大上!
冰美人将他们带进了一座宫殿,宫殿里十分空旷,最高处摆着一张硬榻,硬榻两边远远地立着两只仙鹤像,仙鹤头顶则是燃不尽的烛光。
这看起来是个寝宫,而这个寝宫还真是……一览无遗!
白薠觉着,这里已经不是能够以她的认知来解释来理解的世界。
只见冰美人坐在了硬榻上,宽大的裙裾如同绽放的花朵,妖艳的铺了一地。她将手中的长杖往一旁随意一扔,嘴里还吩咐道,“不要怠慢了吾的客人。”
凭空出现了半人高的少年,他将冰美人的长杖轻而易举的接在手中。说他是少年吧,其实他的长相看起来更像是个孩子,脸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可说他是孩子吧,他的行为举止有那般妥帖,坚定的眸光那般耀眼。
“他是鬼安子,以后你们接触的时间会很长。”
白薠尚且不明白冰美人是何种意思,长无绝已经开始拒绝,他的声音很生硬很冷漠,“不必了。先找个地方给我们休息吧,她累了。”
“你是在拒绝吾,还是在维护这个小姑娘。”
“都不是。”
“那吾相信小姑娘不介意同吾多聊一会儿,毕竟吾是个寂寞的老人家。”
把玩手中暖炉的冰美人,那双美眸看向了白薠。她的眸光不加掩饰,也不掺杂任何的邪念和阴谋,只是简单的打量,似乎真的只是要和白薠聊聊天。
白薠觉着,这样的情境之下她并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这位冰美人看起来不难相处,还有着惊世非凡的容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鬼安子为白薠和长无绝安排了两张软席,就摆在冰美人硬榻的左右下方位置。
冰美人打着要和白薠多聊一会儿的旗号,其实不然,她似乎和长无绝有话题可聊,而且大多是在用言语刺长无绝。
“你这副模样真是让吾别扭,你怎么忍心叫小姑娘整日对着你如此面容。若是你有所求,吾可为你重塑容貌……”
“不要多管闲事。”长无绝道。
“可怜了小姑娘的眼睛,要终日受你折磨。”
其实冰美人儿这话说的不假,妖物的美貌不是人类所及,譬如她遇到的九洲、宿以,还有面前这位。但妖物模样的丑陋更不是人类所及,譬如恶鬼、九头鹫,及面前这位半面人脸的长无绝。
妖物是个极端的存在,美貌如仙是他们,丑陋可怕也是他们。
不过她到底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对着长无绝这张难以用语言描绘的容颜她也是受得住的,毕竟她都能够有勇气亲上去。
“罢了,本想着你若求吾,吾自当帮你。可是你辜负了一个母亲的善意,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说到此处,冰美人似乎要落泪了般,绝美的容颜上是没有丝毫的委屈神态。她的委屈都在语气中,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刚刚说‘母亲的善意’!
白薠睁大了眼睛,她看了看冰美人,又看了看长无绝,看了看他们长得相似的唇瓣。难怪了,她总觉得冰美人和长无绝有点奇怪,原来奇怪的是他们长相的相似。
不仅是他们的唇瓣,更是眼睛眉毛的神似。
仅从长无绝的半张容颜就可以看出,忽略他的白眉毛白睫毛,其实他和冰美人的眉眼都是极为相似的!
这位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竟然是长无绝的母亲?
“前辈,我无意冒犯,你真的是长无绝的母亲?”
倒不是她真的怀疑什么,毕竟这样的世道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更何况是妖类。只是这位冰美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位做母亲的。
“吾是诗云魂,他的确是吾儿。”
“!”
……
身为捉妖一族的人,就绝对不会不知道诗云魂这个存在,因为诗云魂已经成为一个传说,她超越了妖魔人类划分的界限。
她是妖,亦是神。
“小姑娘,你看吾的眼神好似是崇拜,还带着一点惊讶,这是为何?”
白薠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补救自己的形象,“因为您是诗云魂啊!”
那个传说中很厉害的大妖怪,没想到却是生的这般的年轻貌美,这和白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还有比这更让人惊讶的吗?
“长无绝,诗云魂真的是你母亲?”虽然他们长得很像,但白薠还是忍不住求证。
“其实你震惊的是面前这个妖怪是诗云魂,而不是她和我是否有什么实质的关系。”
长无绝果然是了解她的,一语道破她的真意。
“你等我把这个消息消化消化就好了……”
闻言,长无绝转身就走了,白薠急忙追问他是要去哪儿,长无绝淡淡道,“走吧,我带你下去消化消化。”
白薠只来得及和诗云魂挥了挥手告别,就连忙朝长无绝的方向追了过去。
诗云魂不在意的看着长无绝对她的无礼,她的手里把玩精致小巧的暖炉手炉,一人空对偌大的宫殿。
看得出,长无绝对诗云魂的住所并不熟悉,好在鬼安子将他们引到了一座宫殿。这宫殿和诗云魂的宫殿一般无二,同样的一览无遗,偌大的宫殿里只摆了一张硬榻。
“看得出来,你和你母亲的关系不大好。”白薠坐在硬榻上,意外的舒服。索性她盘着腿坐在那儿看着长无绝,“不对,是你很排斥她的关心。”
“我早已过了需要关心的年纪。”
长无绝淡淡道,然后往硬榻上一躺。
这倒是,妖魔一类的后代大多是散养,到他们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更是放之任之了。
白薠也不多问,她也是随意躺下,“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若是你恢复容貌,一定是惊为天人的美男子。”现在长无绝这半人半鬼的模样还是不提也罢。
只是她还有个疑问,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在一瞬间长出了半张脸,原本两人在一块的时候他还是一张骷髅脸,怎么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了样子?
“是他们念的咒语,刺激了身体的生长。”
“咒语?我也会念……”
“不必了。”
“喔,拒绝我的善意你当真不可爱。”白薠学着诗云魂的口气,长无绝是翻了个身子不想理她,但白薠不想他如意,她看着他的后背,“那你的眉毛啊睫毛和头发的颜色是不是随了你父亲?感觉还蛮好看的。我猜你父亲一定长得也不是凡人之资……”
事实上长无绝的父亲也是个神秘而传说的角色,妖魔中被尊称为大人的玄竹大人。这位玄竹大人是个厉害角色,在妖魔中很得妖心,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那时候的妖魔还都是狠角色,以修为闯天下得尊敬,被尊称为大人的也是少之又少。不似现在的妖魔一族变成了君主制,谁都能被尊称一声大人。
怎么说呢,那是属于玄竹和诗云魂的时代,一个久远的传说。
要说那位玄竹大人和诗云魂在一起不说是一段佳话,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但传闻里,玄竹大人还有一位人类的妻子,那位人类妻子颇受宠爱,还为他生下一个子嗣。那位子嗣最后如何倒是不了了之,唯有长无绝这个骷髅大妖怪是玄竹大人光明正大的子嗣。
这一夜,白薠睡得不是很好。
隐隐约约在梦中,眼前事物梦非梦,梦中人如同在现实里。
梦中有一个男子,白色的长发,黑色的额珠,一双冷峻的眼,雪一般的眉峰雪一般的睫毛,白色为底黑色为辅的袍子,自有一份清冷和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而看似冷漠的男子,他的怀里却抱着个奶娃娃,奶娃娃尚在襁褓中,闭着一双眸子,白色的长睫毛尤为突出。他还有一双白色的眉毛,白玉色的小脸更是惹人怜爱,似个精致的雪娃娃。
奶娃娃在他怀中安睡,而那双冷漠的眸子一直看着一道紫色的身影,眸中似乎也流转了几分难掩的温柔。
那道紫色的身影是诗云魂。
“你要走?”
“嗯,你忘了吗,我要去历练了,或许要很久才会回来,或许不会回来了。”
他眼中的紫色身影走了,毫不留恋,或许该说诗云魂正热切期盼离开。
他看着她走了,然后他站起来走到了门边,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他收回了视线,看着怀中安睡的奶娃娃,“只剩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