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抱着小井儿,顾夫人提着灯,三人从侧门出去之后,便绕出幽静昏暗的小巷,来到了阳平正街,再一路向西走,过了飘芸小铺,进了山里,一直往北走,出了小山头,能看到一块大石碑,刻着“云奚”二字,便就到了云奚山脚。天还未亮,街上没人,白天倒是热,这夜里凉快,还有些风,云奚山上的树摇摇晃晃,就好像活着的怪物一样,巨大,可怕,而且非常有力量。
顾老爷停了下来,动也不动的一直看着山顶,眼里流露出的情感百味陈杂,顾夫人看顾老爷停住了,便低低的说了一声:“老爷,走吧……”
顾老爷缓过神,冲顾夫人点了点头。
云奚山本不叫云奚,只因山上山泉甘甜可口,源源不绝,因而得名白水,白水又不单指现在是云奚,指的是天河北边的群山,便是白水群山,只因百年前发生变故,才得名云奚,而云奚山,也是白水群山最特别的山头。前人认为,白水群山有一位山神在统治,而这山神就住在云奚,便在山上建了庙,连同修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山路。
突然又起风了,顾老爷抱着小井儿越发紧,山上暗得很,只有走在前头的顾夫人手里提着的灯发着幽暗的亮光。顾老爷和顾夫人的交谈非常少,夜里山上又是极静,除了风声,便只剩下小井儿的呓语,和那痴痴的笑声了。
走着走着,风突然就停了,小井儿也不吭声了,世界突然就安静了,把顾老爷也顾夫人吓了一跳。
“井儿?”顾老爷轻声唤了一句,井儿并没有回应。
顾夫人把灯笼拿起,照亮了井儿的小脸,却看到了井儿不停的流着眼泪,把顾老爷和顾夫人吓得不轻。
顾老爷和顾夫人相视无言,却已发觉不妙。这山确实有不同寻常之处,映夕茶馆那老爷子的话,那道长的提醒,皆指向云奚山,也许,小井儿和这山,真有些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也许,这山,真能解了小井儿这一突发疾病,也说不准啊!
顾老爷快速的思考着,看着怀里的小女儿一动不动的却一直不停的流着泪,顾老爷想起了六年前的秋天,有一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女娃娃是云奚的贵人,却是云奚山的罪人。”这话的意思顾老爷一直没有明白,但时至今日,虽不解其意,却也生出了一些想法。
顾老爷抱着井儿跪在了山路的石阶上,顾夫人立马也跟着跪下,朝着山上的山神庙。
“举头三尺有神明,吾辈今日见识,心怀万分敬意!今夜带小女来访贵地确有事相求,吾辈自知人生已过大半,人间百味皆尝,平生只愿小女能够健康平安,可小女抱恙,无可医治,命不久矣,求上仙成全,折吾辈命数换小女康健!”
“老爷……”顾夫人听着听着便哭了起来,急忙说:“上仙,我也愿意用命换……”
“你别说话!”顾老爷突然厉声道,把顾夫人吓了一跳,顾夫人哭得更是厉害,紧紧的抓着顾老爷的袖子,不再说话。
“求上仙成全!若余生已无缘报上仙相助之恩,那下辈子,定当牛做马来还!只求小女健康平安!”说罢,顾老爷把井儿交给了顾夫人,用力的向着山顶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的向上山走去。顾夫人抱着井儿,一边低低的哭着,一边紧紧跟上。
顾老爷跪着叩着,缓慢上山,可还未到山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呼呼的风声和树叶沙沙的声音,盖住了小井儿突然响起的哭声,等风停了,满世界,便只剩下了小井儿的哭声,那么无助,那么的歇斯底里,声音里藏的,是万念俱灰。
可喜的是,井儿醒了。
回到顾家时,天已大亮。张大夫替小井儿把了把脉,惊觉一切恢复如初,小井儿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张大夫前脚刚走,陈老爷便带来了澄水的高人,只站在院子外远远看了一眼便惊呼到:“这女娃娃是被哪方鬼神相上,竟施了这样恶毒法术!”
陈老爷在旁一听,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唤了小厮通知顾老爷之后,恭敬的请这澄水的高人往里面请。这高人大摇大摆的走着,却一点也不安分,一看到什么阴暗的角落总会摇摇头,再重重的叹一口气,把陈老爷搞得心里七上八下,不自觉就加快了脚步。
到了内庭,顾家三姐妹正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着,顾老爷坐在一旁,乐呵呵看着三个小女儿,笑得宠溺。
“顾兄!”陈老爷高呼一声,上前快步走到顾老爷面前,又不经意的多了小井儿一眼。
“陈兄,你来了!井儿已经醒了,张大夫把过脉,说……”
“顾兄!”陈老爷打断顾老爷的话,道:“有些话我虽然难开口,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
顾老爷一脸疑惑,又看到了陈老爷带来了一位道人模样的中年人,有瞧着这道人一脸凝重的看着小井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紧张起来。
“顾兄,这是就是我和你说的澄水高人,平须道长……”陈老爷抬手介绍着澄水道长,道长上一步,摸了摸胡须,一脸高傲模样,顾老爷连忙行了一礼。
“我说顾老爷,您这小女儿可招惹了不得了的东西啊……”说完又意味深长的望向小井儿,小井儿注意到了,乖巧礼貌的行了一礼,甜甜的一笑,平须道长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道长,里面请,里面请……”顾老爷顿时不安起来,把陈老爷和这澄水高人请到花厅。
内庭玩耍的三个小姑娘,蹲在假山后头,小声的议论起来。
顾汎揉了揉顾井的小脑袋,问:“我的好妹妹,你可是好些了?”
井儿点点头,说:“我已全然记不清了,并不觉得生了什么大病,倒是害得你们担心。”
三丫头顾筠笑了一声,轻轻弹了一下小井儿的额头,道:“可不是。幸好你醒了,不然爹爹和娘亲不晓得要急成什么样子呢!”
闻言,小井儿便难过起来了,肉嘟嘟的小手一根一根的拔着草地上的小花。
“三丫头!你到好,这才缓过来,你又说的是什么话,叫人听了难受。”顾汎一副大姐姐模样,捏了一下委屈模样的井儿那粉嫩的小脸蛋,说:“你这是委屈个什么劲,现你是醒了,那便是好事,这样一副委屈模样要是娘亲看了去,又不知多难过呢!”
“怪我提些不开心的话。”顾筠嘟嘟小嘴,想调解一下气氛,调皮的说:“陈伯伯带的那个客人,看上去可厉害着呢,刚刚他看着你,好妹妹,你可是认识?”
“我看着却不喜欢,我一向对这些事情是不相信的,装神弄鬼的。”顾汎沉吟了一下,想了想觉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我哪里认识这样奇怪的人,定是陈伯伯不知从哪里请来的,我刚刚不经意听李伯伯说,请来施法的呢!”井儿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总感觉没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