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是第一次目睹傅子骞发脾气。

以往的子骞公子向来都是温润如玉宠辱不惊，此番竟是与戚怜郡主发起脾气来，这谁人不晓戚怜郡主是子骞公子的未婚妻，今儿个皇后娘娘还特意吩咐着要好好照顾着他俩。

“子骞何必这么激动，你瞧，你吓着她们了。”戚怜按住了要过来补上茶具的奴婢的手。

“放心，子骞公子实在是太火大了才会这样，你先下去喝些姜汤什么的压压惊，手抖得真的很厉害呢。”戚怜推开那婢女，吩咐她先下去。

傅子骞这边恢复了好一会，才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失态。

“坐吧，人都走了，这亭子又偏僻。”戚怜向后望了望，确定没人跟踪后才继续开口。

“子骞哥哥，嗯……好像打从我10岁起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你了。”戚怜笑了起来。“可是我今天竟对你动了杀心。”

傅子骞的眼眶微红，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有多爱慕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偶尔想着她过活的如此辛苦，心下便痛得不行。

好像知道她的好多愿望，想自由，想无拘无束的生活在草原，平淡但是每天都很充实的活着。

没有提心吊胆，没有皇权斗争。

可是这些他都没办法帮她实现，因为自己是傅子骞，同她一样，先是父母养育的孩子，然后是皇上的臣子，再是傅家的男人，这中间甚至隔了更多的身份。

最后的最后，他才是那个喜欢她的傅子骞。

虽然自己也是一介书生，但却不能够苟同那些藐视钱权富贵的清雅居士。

都说权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却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事实。

不能说的，不能做的，有太多太多。

“我今儿个，特意去厨房亲手做的糕点，桂花红豆糕。”戚怜笑着，打开了红色食盒的盖子。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傅子骞不语，只伸手去拿上面那精致的糕点。

“你就是死都不肯告诉我？”戚怜拍下了他手里的糕点，睁大了双眸。

“怜儿要我死，我便死罢。”

戚怜就那么看了他好一会，转身离开时只留下一句话。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私下见面了。”

戚怜在皇宫里迷了路。

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四周都是红砖堆砌成的高墙。

有只和戚怜一样迷了路的蝴蝶，扑扇着翅膀在空中费力的飞着，最后精疲力尽的跌坠下来。

戚怜并不是那种柔若无骨需要依靠别人的女子，只是偶尔，起码有个人能陪着说说话便好，只是不知怎的，那个说话的人便不再值得信任。

背叛二字说出来又太严重，可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形容。

抱着双臂靠在墙角慢慢蹲下，戚怜粗略的想了想自己到这个世界来发生的一切。

从王府里的那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存在到后来皇权的暗地争夺，她的手里并不干净，甚至和她一起破案的萧楚痕也并不知道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母妃。

前世她便干的是杀人的勾当，这一世也还是逃脱不了，杀人如今对她来说，就如同是屠宰场的人宰割家畜般容易。

每一天晚上入她梦里哭泣的人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眼底的不甘和恨意。

很害怕，很想哭，甚至有想去死的心思，可是却不敢和任何人说，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

云彩慢慢聚集在一起，天空逐渐变成了灰白色。

响彻天际的雷声似乎就在耳畔，泪水也随着斗大的雨点一起落下消失在泥土里。

忽的听到雨水打在油伞上的声音，头上的雨滴也像变小了似的感觉不到。

戚怜慢慢抬起窝在手臂里的头，看到了绣着金丝的黑色衣袍。

是靳紫宸。

戚怜有些微愕，慢慢起身却不知道是先擦泪水还是先打招呼。

打招呼说什么？好巧你也迷路了？

戚怜还在思索着，靳紫宸却早已把她拉上了马车。

“自己擦。”靳紫宸扔给了戚怜一块手巾。

“谢……谢皇叔。”戚怜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蚁一般。

靳紫宸莫名的不悦，自相矛盾着，索性便不再看她。

她是觉得有多委屈才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哭。

王侯将相皇亲国戚，其中忠臣有哪些？不过只见过在后宫勾心斗角的女子，敢到前朝来掺和的女子她倒是第一个。

“回去之后好好在府里待着罢，若是惦记你师傅就去他府里瞧瞧也好，不要乱跑了。”靳紫宸道。

“我还要查案，离皇上给的期限不远了。”戚怜抬头，眼睛红肿着倒显得她更加怜人。

“怎么？怕你们王府受牵连，认为我是故意的？”靳紫宸挑眉看向戚怜。

“皇叔是皇叔，我是我。”戚怜摇摇头，说着模棱两可的句子。

“不知怎的，好像我这些伎俩在皇叔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虽然我父王是储君，可他的能力却远不如皇叔你，而我要做的，是尽我的可能来帮助我父王。”

“呵，你愈发像个愚忠的人。”靳紫宸冷哼。

“那又如何，皇叔手里握着那么多人的秘密，又任劳任怨的破了那么多案子为民除害，深得民心，朝中大臣皇子也早已分派，如今估计您也就只差那块红色的牌子了吧。”

戚怜一番话倒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

“皇叔不也是所谓的愚忠么？为了你的皇位，你的长安。”

“你总是如此，就不怕我处理了你？”靳紫宸深邃的眸子从未离开过戚怜。

“怕啊，谁不怕死。只是好不容易有个能让我毫不顾忌说话的人，所以话便多了些，我说我的秘密，皇叔你来听，相信对你也是有益无害的吧。”戚怜歪着头说道。

“皇叔，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说。”

“只要我不嫁给傅子骞，我便一直和皇叔说这些秘密怎么样？”戚怜的眼睛亮晶晶的，可能是刚哭过的原因显得她的五官愈发透彻。

靳紫宸闭上了眼睛，在马车停到王府门前时突然出声。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