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那个领头的蒙古人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瞪着,仿佛要吃人一样,打量了下衣着华丽的百里晓,用生硬的汉语问道:“喂!你是谁?”
冷离朗声道:“我主乃古月国二王子。”
“古月国的王子?”蒙古汉子轻蔑一笑,“怎么像个姑娘?”
“休得无礼!”冷离怒道。
百里晓摆摆手,并不生气,只是笑:“西南水暖,不比漠北,气候严寒。一方水土一方人。‘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叽里咕噜在说什么?”蒙古人没有听懂,很不耐烦。
百里晓笑意愈深:“道理而已。”
正在这时,庆王府的管家带了一队家丁迎了出来:“两位王子请里边请,王爷正在等候二位。”
两位王子?
白飘飘一愣,看着那个蒙古人大摇大摆地先走了进去,悄悄问百里晓:“他也是王子?”
“此人应该是茂巴思王子,北漠蒙古可汗的第十三子。”
“第十三个儿子?”
“正是。咱们也进去吧,记住谨言慎行。”
白飘飘使劲儿点点头,跟在百里晓身后,随冷离一同进去。
一进门,迎面是一片大理石影壁,绕过去后,是一方宽阔的天井,中间一字排开三只大水缸,这寒冬腊月里,居然有荷花在盛开。
天井两侧是两条回廊,回廊外是高墙围起的院落。
顺着回廊一路向北,走过两道院门,便另进入一方宽敞明亮的院落,正北是一排五间正房,有下人在正中堂屋前等候。
看到来人,便规规矩矩打起帘子,将百里晓一行让进屋内。
不比屋外冷风朔气,屋内暖意融融,庆王爷此刻坐在正位,下边两排红木椅子上坐满了各色服装的各国使臣。
刚刚见过的茂巴思王子,正坐在庆王下属第一张椅子上,黑着一张脸。
庆王今日穿着已不似前日所见平凡,身着朱红蟒纹长袍,袖口镶着黑色毛边,愈发雍容华贵。头发束起,绞丝镂空发冠上镶嵌着数颗宝石,一大六小,六颗碧绿玉石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当中的一颗宝石围住,熠熠生辉。
白飘飘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目光了,心内一惊,是猫眼石?!
心中分神,一不小心,被门框绊了个趔趄。幸亏冷离一手扶住了她,才没向前扑去。
百里晓察觉到她的慌乱,回头给了她一个小心的眼神。
白飘飘收到目光,慌忙反应过来,连忙跟在百里晓后面垂头进屋,拜见庆王。
茂巴思王子刚才发生的插曲都看在眼里,轻蔑大笑,汉语生硬:“哈哈!果然是弹丸小国,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哼!没见过世面!”
百里晓面色如常,不慌不忙依照规矩行礼落座,也并不生气,反而温和一笑:“王子此言差异。庆王殿下不比常人,气度非凡,见之忘俗,才会令人失神。本王回去后定会严加管教。”
庆王摇头笑道:“百里王子过誉了,今日各国英才齐聚于此,是百年难得的喜事,也不必过于苛责随侍之人。”说着,看向白飘飘,白飘飘恰巧正在偷偷地打量着他的头饰,被这么一看,立马吓得低头一缩。
庆王只觉有趣,笑意加深,环顾众人和煦说道:“各位使臣不辞辛苦,舟车劳顿,来到大凉,这次宴请各位,是奉父皇之命,略尽地主之谊,各位使臣不必拘束,如同在家一般才好。酒席已经备好,各位使者请随本王入席。这边请。”说着,他便起身往堂屋后的花厅走去。
众人随后鱼贯而出。
席上,庆王对各国使臣的身份一一介绍,“这位是高丽国使臣金相国,这位是蒙古王子茂巴思,这位是古月国王子百里晓,这位是……”
正介绍着,忽然有人在外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景王殿下驾到——!”
庆王神色一变,忙起身相迎,还未走出屋子,就见从门外已进来两人。
领头一人着深红长袍,体态富态,面容和善,另一人紧随其后,着藏蓝色长袍,嘴角含着一丝冷笑。
庆王忙行礼道:“臣弟不知两位兄长莅临,有失远迎,请皇兄恕罪。”
“人孰无过?皇弟快请起……”太子笑容可掬,要扶庆王起身。
他身后的景王却说道:“皇兄虽然一向宽和,可庆王不明尊卑之礼、长幼有序之道,是断断不能轻恕的。”
庆王一惊:“臣弟一向敬重二位皇兄,不知二皇兄何出此言?”
“就凭你不遵上谕,未等太子殿下驾临,就擅自开席。”景王冷冷一笑,道。
“这……”庆王辩解道,“父皇上谕,要我们三兄弟依次宴请各国使臣,并未说要一齐宴请……”
“上谕?”景王从怀里拿出一道黄绢,“这才是上谕。”
庆王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这……与我接到的口谕有些许差别。”
“口谕?谁来传的?”
“是……内监王桂材。”庆王顿了一下,答道,“皇弟这就命人去请他来对峙。”
太子笑道:“这些奴才胆子也太大了,上谕都会传错,回头我跟父皇回禀一声,定要彻查此事。来来来,既然是误会一场,就快起身落座吧。”
庆王垂首道:“多谢皇兄。皇兄所言极是。请上座。”
这么一来,刚刚坐好的众人又都重新落座,有下人将餐具撤下,重新摆放,有条不紊,悄无声息。
白飘飘站在百里晓身后,牢记着他的话,垂头看地,眼观鼻,鼻观心,再不东张西望,太子和景王的面容也都不敢去看。
觥筹交错间,菜香扑鼻,白飘飘默默地吞咽着口水。
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抬头一看,是冷离。
冷离用眼神示意她随他离席。
到了门外,白飘飘方问道:“冷大哥,我们去哪儿啊?”
“庆王殿下说,随从在别处用餐。”
“我们也可以吃饭吗?”
“按理说,是不可以的。大概是因为来的都是各国使臣的亲信,所以才特例如此吧。”
“跟着王子殿下真不错,到哪里都有肉吃。”
白飘飘跟着冷离来到一处厢房,里面摆了五桌饭菜,已经坐满了三桌。
冷离二人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坐下,默默地吃起来。
冷离见白飘飘吃得很慢,好似没有胃口,不由诧异:“不合口味?”
“不是,不是……”白飘飘连连摇头,放下碗筷,“我不太饿,吃不下。”
“不饿?”冷离看看她,道,“也好,我也吃完了,咱们去正堂等着殿下吧。”
“嗯,”白飘飘答应着,刚走了两步,神色痛苦道,“冷大哥,我内急。”
冷离无声地叹口气,拉住一个来往的庆王府下人,让白飘飘跟着去了。
过了片刻,下人回来了,白飘飘却没回来。
冷离大惊,问:“刚才随你去的人呢?”
“小的已经指了地方给他,夫人还差我办事,急等着我呢。”
“她现在在哪儿?”
“喏,过了这道角门,往西走到第四根廊柱,再往北进小花园,绕过花园南面的腊梅树林,再过一道石桥,池塘旁的两间房子就是了。小的告退。”
冷离眉头紧锁,暗道糟糕,地形如此复杂,可白飘飘是个路痴。
身为路痴的白飘飘确实没有辜负了这个名号,她在这庆王府里迷路了。
东转西转地不知转到了哪里去。
天冷路滑,差点儿一脚滑到了池塘里去。
这样不是办法,她飞身而上,攀上了一棵大树,抱着树干往下看去,不由傻眼,这庆王府还真不小。
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只是不知道哪里才是百里晓所在的正堂,也不知道冷离现在在何处。
她本想使出轻功沿墙头而行,又想起百里晓的嘱咐来,这里是王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大白天随意乱跑的话,被当成刺客给抓住岂不是给古月国惹麻烦吗?
想了想,她还是乖乖下树,想找人问路。
正走着,迎面撞到一个人。
白飘飘“哎呦”一声,忙抬头看,心内大喜,笑道:“庆王殿下?!在这儿能看到你太好了!”
“大胆!你……”来人捂住胸口,疾言厉色喝道。
“庆王殿下,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古月国二王子的侍卫啊,前两天咱们不是还在四方馆的茶庄见过吗?”
“茶庄?”
“对啊,我还和赵公子斗酒来着……”
“赵公子?是赵玖岱吧……”
“对,就是他,我不小心赢了他,不知道他还生不生气了……”白飘飘笑道,“对啦,店小二还把你们落在店里的东西当成是我们落下的,不知道我们王子有没有还给您?”
“落了东西?是什么?”
“就是一双……”
“二皇兄!”
一声呼唤打断了白飘飘的话,她歪头看去,不由睁大了嘴巴,天啊!怎么又来了一个庆王爷?!
那,他又是谁?
恍惚间,庆王已到眼前。
白飘飘看看他,又看看另一人,只见二人的脸型眉毛都是一样的,只是下巴的轮廓有一点不同,庆王的下巴尖有一道沟,另一人则没有,庆王的鼻子比较高,鼻翼比较宽,另一人的鼻梁则是削尖了一般,直挺挺的。
细看下来,两人有八分像,白飘飘又是第二次见庆王,难怪会认错。
“二皇兄,您怎么在这?皇兄正在找您。”
“我知道了。”那人深深看了一眼白飘飘,转头走了。
白飘飘一脸懵懂,小声问庆王道:“他是谁啊?怎么跟王爷您长得这么像?”
“那是我的皇兄,景王。你刚刚不是见过吗?”
“见过?”白飘飘连连摇头,“哦,刚刚他跟太子一块儿进来的时候,我怕再出错,都没敢抬头看。”
“原来如此。我与二皇兄相貌相似,难怪你会认错。”
白飘飘没再说话,仔细回想着刚刚的对话,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里直打鼓,只盼着不要再给百里晓惹麻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