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所,阮筠方知百里澹明是被路过的逍遥门弟子所救,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宁无由早知群英大会之事,乃派人四处拦截前来赴会的英豪。二十四仙门听闻此事,当即派遣弟子下山救助。可仍有大半人遭了圣水教毒手,实在可惜可怜。
阮筠坦白与百里澹明讲清圣水教的厉害,废了好大一番唇舌才说服他返回帝都,借助他的人脉四下搜罗情报,不要亲自涉险。
未了免遭宁无由的埋伏,群英大会也不了了之了。
与逍遥门众人拜别,阮筠和沈执归便直往玉山而去。此时皆已知己知彼,又无外人,二人索性不必骑马乘车,一路御剑而去,越过澧江,不过三日便到了。
玉山,传闻中乃玉石所成。此时望去漫山遍野佳木葱茏,绿意蓊蓊的一片,果真如美玉一般讨喜。半山腰上有个泉眼,淌出细长的溪水来,清澈见底的,远远望去好似一条白玉腰带,波光粼粼。
玉山往西三百里,便是长生宫了。阮筠实在想不明白,宁无由那么怕死的人,怎么还跑到长生宫边上转悠,也不知躲远些。
只见玉山四周都有圣水教徒驻守,再往里,及至分教所在,更是十步一岗,排查的及为严密。为防打草惊蛇,二人只得先在山脚下的安和镇里歇下,再从长计议。
茶楼酒肆,往往是打听消息的绝妙之地。临别前百里澹明赠了许多盘缠与她,因此阮筠出手十分阔绰,小二乐的合不拢嘴,喋喋不休的讲了不少。
“二位有所不知啊,那圣水教可厉害了!华员外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逼着年仅九岁的独女嫁给教里的一个护法!这不,赶明儿花轿就来了!要我说,那华姑娘生的水灵可爱,才九岁就.......哎,真是可惜了。”
“什么?竟有这种事!”阮筠义愤填膺,猛然将剑拍在桌上,吓得小二手一抖,打翻了一壶茶。
沈执归将阮筠一拉,低声道:“这可是好机会。混入迎亲的队伍,咱们就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圣水教了。”
打听到员外府所在,二人便趁夜潜入,打算先探一探虚实。
翻过高墙,只见一个身材臃肿、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嘴里不断骂着些什么,金银珠玉愈发衬的他油光瓦面。他脚边跪着个尚总着角的小丫头,怀里死死抱着一把琴。几个家仆就立在男子身后,冷眼旁观。
“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除了会弹那把破琴,就只会哭!我家底都要被你掏空了!我跟你说,孙护法看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不肯?你有什么不肯的!孙护法那可是圣水教里炽手可热的大人物!哭哭哭,你再给我哭!”那男子显然就是华员外,他光骂着还觉不解气,一脚将女儿踹倒在地,嘴里仍旧不停,“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偏生个没把的。不能继承家业、不能光宗耀祖,成日只会掉眼泪珠子!”
阮筠气的不行,随手掰下树枝施了个法术,幻化出一条丝丝吐着信子的黑蛇,恰扔到华员外的腿上。华员外犹未察觉,还伸手去抢女儿的琴,不顾女儿声声哀求,一把将琴丢到一旁的炉火中。
只听得“啊”的一声惊叫,华员外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捂着小腿,杀猪般的叫道:“蛇,有蛇,我被咬了!快来人,去请郎中!”
方才装聋作哑的家仆立马围上来,一面嘴上殷勤着,一面簇拥着华员外去了正厅。整个后院便只剩下那个伏在地上无声落泪的小姑娘,和炉火中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琴了。
沈执归飞身而下,信手取出火中的琴。好在木琴外面刷过漆,较为耐火,紧紧烧毁了一角,大抵还可以弹。他蹲下身,将琴递给小姑娘,笑道:“这双手很适合抚琴。”
小姑娘连忙将琴抱在怀里,哭的更凶了。
沈执归顺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安抚道:“别哭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来帮你的,别怕。”
小姑娘这才抬起头,看到沈执归的一瞬间,她便愣住了,眼泪都凝在眼角。她从前也见过生的俊秀的男子,可从没有一人,冲她笑的如此温暖,几乎抚平了心头所有伤痕。将琴抱的更紧了,她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华妗,我叫华妗。”
“华妗,真好听。你别怕,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你嫁给那劳什子孙护法的。”阮筠走上前,将坐在地上的华妗扶起来,“走,换个地方说话。”
也许是他二人生的实在好看,又太过温柔,华妗竟毫无防备的相信了,带着二人回到了房内。
“喝......喝茶”华妗怯怯的给他二人递上茶水,而后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来我家?”
“我叫阮筠,他是沈执归。我们想要调查圣水教的事,所以才来到安和镇的。”
沈执归接过茶水,郑重的望向华妗,问道:“华妗,你可以帮我们么?虽然有些危险,但我一定会竭力保证你的安全。”
“好。”华妗羞红了脸,轻易的便应承下来。
次日惠风和畅,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迎亲的队伍踩着吉时停在了华府大门前,姓孙的护法没有亲自来,只派了个下属牵着一匹空马打头。华员外跛着脚,满面堆笑的将女儿扶出门来,送上花轿。
虽然华员外不知为何一早醒来女儿突然就想通了,但她不哭不闹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因此当华妗说想指两个陪嫁丫鬟,他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
华员外笑成一条线的眼睛扫过那两个丫鬟,只觉有些面生,倒是生的娇俏,只可惜给女儿做了陪嫁,不然自己少不得收入房中。他心中冷笑,只道便宜那姓孙的了,送了女儿不说,还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
一路吹锣打鼓、鞭炮齐鸣,围观的百姓却忍不住连连叹息,只听得底下议论纷纷。
“姓华的这是造孽啊!活该他娶了十七房侍妾,却没有一个儿子!”
“报应啊!都是报应!”
“要我说,那圣水教的护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小的女娃也下得去手!”
打头牵马的男子耳朵尖,将这话听见了,当下抽出腰间长刀,直指向出言的妇人,恶狠狠的道:“你说什么?胆敢辱骂孙大人,活腻歪了是吧?”
那妇人何曾见过这等场景,被吓的直哆嗦,不知如何是好。围观的众人亦是脸色苍白,赶忙后退几步。
“哎呀,大人!这大喜的日子,这是做什么嘛。”扮作小丫鬟的阮筠本是跟着轿子的,见着这场景,连忙走上前,故作妩媚的嗔了持刀男子一眼,手帕裹着香风甩到他面前,“咱们赶紧走吧,别惹了晦气,让孙老爷等急了。”
那男子生的贼眉鼠目,果真是个好色无脑的主儿,一下就被迷的神魂颠倒的,手中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下,伸手就要去捉阮筠的手帕,痴痴的道:“是,美人儿说的是。”
阮筠反应极快的将帕子一收,笑嘻嘻的道:“讨厌,人家的帕子才不给你呢。快点啦!”而后将腰一扭,转身离去。
一行人这才又启了程,那男子犹恋恋不舍的时而回头望阮筠,阮筠难受的不行,趁他不注意,一把将帕子扔了,而后躲到沈执归身后。
沈执归此时已是扮作丫鬟,他压低声,似是戏谑的问道:“你说,是挖了他的眼还是剁了他的手?”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阮筠假作惊讶,而后沉稳笃定的道,“缺一不可。”
轿子停在圣水教前,身着大红喜服的孙护法已然在门前候着。虽隔着鸳鸯头帕看不真切,华妗仍旧是怯的,搭在沈执归腕上的手捏的紧了些,缓慢的挪着步子。
“夫人,快来,让为夫瞧瞧。”那孙护法生的倒还一副好皮囊,只可惜被酒色掏空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约莫说的就是这副德行。不言语时还好,一旦动了根指头,本性就都暴露无遗了。
华妗被吓的连连退后,阮筠连忙上前挡住了孙护法的手,娇笑道:“老爷何故心急?我家小姐素不喜抛头露面,这儿人太多,恐吓着她。”
“哟,这是哪儿来的美人儿?当丫鬟真是可惜了,老爷我抬举你做个妾室如何呀?”孙护法哈哈大笑,作势要去揽阮筠的腰。
阮筠岂会让他得逞?身形微闪便躲开了,一面娇嗔道:“老爷欺负人家,人家不同你说话了。”一面哼了一声去扶华妗,“可别误了吉时。”
全过礼,阮筠先扶着华妗回房。
孙护法喝的烂醉如泥,踉踉跄跄的就扑到了榻边,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下流话,哪里还等的及挑盖头、喝合卺酒?
只见“华妗”以掌为刃,切在他脑后。掀开大红的喜帕,坐在那儿的正是阮筠。她拍拍手,将死猪一般的孙护法扔给沈执归,这才叫华妗从衣柜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