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没法说。有些话，也没法问。

洛长安起身站了一会，踩着枯叶朝身后的房门走过去。“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不老，所以它不能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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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皇上命杂家在殿外候着，等您梳洗完毕带您去地坤殿。”洛长安木讷的点点头，又轻轻关上门走到寝室，等待喜儿给自己穿衣。后位空悬，父皇便在祖规上加了一段“亡母无后”的及笄规矩。

好吧，这个礼物也是很特别的。

地坤殿前好长一段路上就铺上了绒绒的红毯，四周没有人，除了洛长安自己，还有身前不熟悉的宫女。

母后不在，此时坐在地坤殿正位的，怕是穆贵妃？洛长安穿着五重华服，身上厚厚的一层又一层，额头已经渗出的细细的汗珠。

殿内，皇上坐在主位旁，身旁的位置上俨然坐着另一位，再往两侧看去，红毯的两边站着众内命妇，都衣着华丽，妆容精致，似乎极给面子。

“开始吧。”皇上目光威严的扫了一眼场下，抬头望了望天色，朝着礼部侍郎吩咐道。

方寰宇抖了抖头上乌纱帽旁的两根“筷子”，点头称是，神色极为严肃，高声道：“恭迎公主上殿——”

随后只听大钟敲响，“嗡嗡”两声后，两位宫女便微微弯腰伸出手，等待洛长安将手放上去。先前知道过程，但真正到了这一刻，洛长安还是不习惯，慢慢将手放了上去。

半圆的裙摆长长的拖在红毯上，太阳渐渐撒发出光辉，将一袭外袍上的金银丝线折射的闪闪发光，精致的领口处锁骨微显，天鹅般的脖颈上挂着许多稀世珍宝，就连那本就邪魅的脸蛋上，妆容也是华丽却不雍容，眉心的一朵栀子花更是衬得肤色莹白。走到殿门口，看着扩宽的红毯，洛长安松开了自己的手。

“祝福公主殿下，希望公主殿下在日后可以自己好好的走下去，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白头偕老，一生幸福。”说话的老嬷嬷极为慈祥，头上闪着银光的白发与身上浅红色的衣裳，散发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气息。

“谢谢嬷嬷。”

先前的两位宫女侧身在内命妇队列最后垂首而立。剩下的路，该由她一个人走。洛长安抬眸看了一眼主位上坐着的人，着实吃了一惊，面上却不漏声色，稳稳地朝前走去，就像刚学走路一般，小心，缓慢。

管不得说，及笄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走在红毯之上，不由得就想起了这几年的点点滴滴，和母后也好，父皇也罢，更别说曾经喜欢过的梁霆宇，希望能不离开自己的师父师叔，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儿啊……

看着洛长安出落得亭亭玉立，皇上也有一瞬间的动容。如果……如果暗卫查到的消息是真的……恢复冷脸的皇帝不由得看向慢慢走来的洛长安，如果是真的，那么，杀了也罢。

洛长安看着仅剩几步之遥的正位，微提裙摆双膝跪地，神情庄重的将两手交叠举至眉间，随即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再拜，最后，三拜。

散开的青丝随着动作滑动，落到鼻尖，落到眉眼，她的一举一动，带动着主位上的人，两侧的人，身后的人，还有……本该不在场的人。

本该不在场，但是真的不在场。比如湘妃只是站在冷宫的后山上远远地观望着，远在边疆等待召回的唐无忧九殿下，凰九和牧遥，等待着暗卫的书信，还有回皇都的褚柏铭，在儿时贪玩打下的地道里借着假山石遮挡张望着。

三次叩拜结束后，洛长安起身轻轻拍了拍裙摆，再次迈步前行，踏上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来到今日主位上坐着的人面前，再叩礼。“孙儿臣洛长安，见过太后娘娘。”

不错，今日主位上的人并不是穆晓晓，是深居简出专修佛道的太后娘娘，皇帝的生母，前朝皇帝的皇后，后宫唯一的女人。

即便年岁已老，早过半百，但仍可从眉眼间看出当年的风韵，“来来来，快起来，好孩子，让哀家看看。”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洛长安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位太后。她本就在皇城的时间不多，在的时候，那处慈禧殿又不允许进，今日，可真是第一次见。

太后保养得体的手轻轻拂过洛长安的脸，本以为太后会给她点颜色，却没想到太后是先摘了手上精致的指甲，再用手轻轻抚上的。“姑娘家的，自己，以后要多保重。”

洛长安蓦然抬起头，对上老人洞悉世间的眼眸，有些疑惑。

“来，好孩子，哀家，为你挽发作礼。”

太后为洛长安绾了发，又捧起她的脸蛋儿细细敲了敲，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却看不出什么。

太后拿起宫婢盘中的鎏金琉璃火凤簪，轻轻插于洛长安的发间。

“快起来吧！”太后拄着身旁的拐杖，上前扶起洛长安的身子，拉起她的手，面向众位内命妇，脸上都是笑意。

礼部侍郎方寰宇见此，高声唱诺：“礼成！皇上有御旨，请公公宣旨，公主接旨。”

太后轻轻拍拍洛长安的后背，等她走下玉阶才坐回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洛氏长安于诞生之日便有赐字封地，此日便不再封。由于公主自小胸怀苍生，为了南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同意了北国新帝的要求，将于近日起身前往北国，为芙蓉皇后义女，北国皇帝义妹，故将阶品降为郡主，撤封号，钦此——”

自始至终，洛长安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不得不说，内心刚刚听到的那一瞬间，还是抽动了。

“怎么会撤封号？”

“这比降阶品还要屈辱啊！”

“难道北国突然撤兵是因为长安殿下？”

“不知道……”

两旁的内命妇为首的分别是穆贵妃和静妃娘娘，此时听完面上也好生诧异，纷纷看向洛长安，见人家跟没事儿人一样，再次心生惋惜。

秋风适时的刮过，将洛长安清脆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大殿，送到每个人的耳边。

“儿臣，接旨。”

“恭喜殿下封为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长安面无表情的听着这十分别扭的话语，竟有些好奇这些人是怎么参差不齐的说出这几位变扭的话的。

因为自古就没有公主降到郡主，还没了封号的。

……降封之后是繁复无尽的听礼。

“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

洛长安上身微转，便见身后一位风姿妖娆的女子身后跟着一群侍卫，手里拎着木箱。“长安，姑姑知道你内心会不高兴，便命人带了些东西来，姑姑先让他们放回倾宫了，不要忘了好好看看。”

“谢过姑姑。”

太子妃作为内命妇，自是在场，场中除却太监，唯一的男性便是皇帝，哦，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北国皇帝姗姗来迟。

“哦？这不是朕的未来皇妹吗？南帝你也不让她快快起身，跪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皇上的面上有些不悦，但口上确实极为开心的，“那是那是，长安快起来，跟北帝去商议一下去北国的事宜吧！”

“谢父皇，儿臣告退。太后娘娘圣体安康，孙儿臣告退。众位娘娘，太子妃，王妃娘娘，晚辈告退。”

她真的很少给人行礼，几乎从不行礼，但她今天却行了那么多礼。陌陌是朝中五朝元老世家里的孩子，整个家族被先先帝冠于“第一世家”的名誉，虽然终生不为官，但是却极为富裕，子孙后代也都脱颖而出，而陌陌，更是第一位姓慕容的女子，继承了这个名誉。

哈哈，现在，连身份也没了……师父，师叔，长安，就不跟你们道别了吧……洛长安敛下黯然的眸子，带起褚柏铭左胸处的一颗心，牵动着久不露面却为她一露面的太后的目光，以及夜白暗含的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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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丞相府。

“女儿，这会儿你该开心了吧？为父当初杀她未果，几日前她又挑衅于你，此刻也是得到了报应。”庄丞相坐在石椅上，朝着对面荡着秋千的庄婉儿说道，细长的眼中尽是算计与狠辣，即使面对自己最疼爱的长女，也是如此。

庄婉儿“嘻嘻”的笑了起来，娇嗔道：“父亲，女儿不会计较的，不过，父亲说这北国皇帝以前在南国当过质子，如今当了皇帝又来找洛长安，这其中会不会有些什么？”

远处渐渐走来一位妇人，肚中似乎还有一个等待降生的小生命，闻言不禁开口：“哎呦，那可说不定了，女儿啊，这其中的龌龊你还是不要猜了，好好等着当你的二皇子妃吧。”